「良堂」八大吉祥（14）

6.
不到半月，兵祸如约而至，但桃都上那对兄弟让村民加强防范的警示却落了空。
本要问卜的，周九良将龟甲、算筹和罗盘都拿了出来，但孟鹤堂摇摇头：“是祸躲不过，问卜空耗体力，假如真的大祸临头，你留些力气，兴许还能帮上忙。”
然而他们等来的并非兵临城下，而是临时征兵。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周九良和孟鹤堂掩去身形，在一众腰挎箭箙、面露死气的村民中往前走。所见老幼妇孺哀声一片，就连家家户户看门的土狗都发出诀别式的嚎叫。
周九良扯着他师哥的袖子东张西望，越看面色越凝重——不仅应征的普通兵民，就连负责前来征兵的长史跟塞障尉都印堂发黑，仗还没打，命数已定。本来，假使东边有敌来犯，边役该是满够的，现今四下升平的样子，却不知道征得是哪门子的兵。
虽说如此，强征兵民的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可周九良仍觉得这次的事诡异得令人心寒。他扯扯孟鹤堂的袖子发问：“哥，你发现没有？”
孟鹤堂蹙着眉“嗯”了一声，待细看那些村民的面相，却见周九良突然现出身形朝登记兵丁的吏卒走去，他下意识去拉那混小子的手，却拉了个空，只好跟上去。
“胡闹什么？”
“没事，我随便问问。”周九良并不侧头，只对着空气轻声安慰。
“仔细捉你去打仗。”
周九良闻言朝身边看了一眼，不禁眯起眼笑了，有些混不吝的哼了两声道：“那便也甭打了，方圆百里都给他烧焦。”
说话间就走到了一张旧门板亘在石头上临时搭的案子旁，一个面色沉沉、脸庞方正，小眼睛的人捏着杆快要秃了的笔，在树皮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字。撩起眼皮见到一身短打的周九良，恹恹的问：“叫啥？”
“狗粮。”
饶再腻味，听着这名儿也不禁没忍住噗嗤了一声：“啥玩意儿？狗粮？”
“嗯啊，贱名好养活嘛，比如我哥哥就叫玉米。”周九良笑眯眯的打诨，跟一旁灰颓的人们形成了鲜明对比，像一束融融的烛光照进了幽暗的井底。
孟鹤堂却没像往日那般忍着笑板起脸来回句嘴，他有些恍惚的看着四周村民善意的笑着扭头来看他师弟，仍陷在方才这孩子无意的一句话里头，没转过弯儿来。
一个高壮的庄稼人在一旁笑道：“嗨，玉米已经忒酸，俺儿唤驴蛋蛋，这才好养活哩，玉米闻着像细粮！瞧你这小娃长得嫩，家里想必趁钱粮。”
周九良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憨笑：“有钱粮就捐了不去打仗啦，哪还会乖乖来报道？”
那吏卒却说：“欸，一看你就是没看告示，这回只要人，多多益善，管你是地主家的儿子还是啥，必须疆场见真章，钱是不管用的！”
周九良闻言忙虚心的问：“啊，还真没见着告示，为啥这样？那地主家的少爷们岂不是首先去送死？”
“有部曲护着倒也能抵挡一阵子。”那庄稼人摸了摸下巴，有些艳羡又有些酸溜溜地咂了咂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