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雨果奖最佳短中篇提名作 | 地球上最后的时光(上)(9)
劳-泰突然感到非常愤怒,从桌子后边挤了出去。他母亲说,“你要去哪?”
阿诺说,“能收拾下你的盘子吗?”
劳-泰猛地摔上车门。
外面的空气像温室里一样潮湿,他走向远处,不在乎双腿把他带到哪里。时间是晚上九点三十分,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似乎太阳找不到这块平顶高地的边缘,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植物香味。
他来到一条龙尾拔地而起的脊背并沿着它行走,它在渐紫的天空的映衬下呈现黑色。蚊蚋被惊出草丛,劳-泰挥手驱赶。
此次出行就是个错误,房车像潜水艇一样沉闷压抑。阿诺吸走所有可用氧气,打断每段对话。
最后夜色完全降临,奔着荧光灯他走向作为园区办公室和便利店的灰渣砖房。里边有两个跟他同龄的孩子,一男一女,站在“太空入侵者”游戏机前不挪地方。他们是兄妹还是男女朋友?他考虑跟他们搭讪,可以给他们讲点东西,比如游戏速度如何偶然形成:一开始外星人落下的速度较慢,然后随着它们被消灭的数量越来越多,速度就越来越快,不过设计初衷并非如此,而是因为处理器在负载变轻时只能加速。他只会这样,以讲解的方式和人交谈,其他的交谈方法对他来说都是迷雾一团。
他买了一瓶可乐,拿着它来到外边,在噼啪作响的电子灭虫器下方靠墙站立。
一束手电的光芒在黑暗中朝劳-泰晃动,他没有理会,直到灯光后边传来一个声音,“嗨,亲爱的。”
他母亲走过来,按灭了电筒,“你看见星星没有?从这里看真的太美了。”
“还是没有流星。”劳-泰说。种子流星暴到来六年之后,所有人都等着第二波,也许第二波正在路上,在太空中慢吞吞地跨越数光年远的距离。也许是因为轨道力学的原因使得长时间的延迟不可避免。貌似刻意的设计可能只是环境中的偶然所致。
劳-泰把可乐让给母亲喝,母亲摆手拒绝。“你应该给他一个机会,他只是对事热心,跟你一样。”
劳-泰想问她究竟为什么总跟讨厌的人在一起,自以为是的画家,发怒成瘾的饭店老板,如今又是这位她恣意以身相许的化学家。她爱这个人还是他那套带有花岗岩台面装修的伪豪宅?
“他想送你念大学,”母亲说,“还觉得你会成为优秀的科学家。”
“真的吗?”这句对他意义重大的恭维很快让他感到窘迫,“我不要他的钱。”
“你应该考虑一下,你爸爸负担不起学费。比起在木场工作,你值得过更好的生活。”
“在木场工作没什么不好。”上学时劳-泰一周在那里上三天班,有时跟父亲一起。他曾告诉母亲自己讨厌木场,但没提起过喜欢的方面:东奔西走的叉车、可怕的埃克斯特龙·卡尔森粗齿锯、锯末和汗水。
可是他余生都想待在那里吗?
便利店里男孩假装沮丧地叫喊,女孩笑起来,他们损失了最后一门激光炮。
“你应该研究入侵植物,”他母亲说,“给你看那颗种子时,我记得你脸上的表情。还有蕨人!你喜欢那个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