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笔无神(堂良)二十七
“也许是我碰巧写了些不算坏的东西,碰巧被人推荐,碰巧遇上一些人云亦云的听众。那我到现在为止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孟鹤堂落寞地垂着眼,手肘撑在宽凳上,书屋里漆黑的没有一丝光,月光只溜到了门边,便来不及地逃走了。
两人靠在一起,汗湿的胳膊碰撞摩擦着,却并不令人厌恶。孟鹤堂没有躲,和周九良肩并肩坐在地上。
“温暖和柔软两全太难,谁用冰凉形容天堂”
“捕捉到的晚霞/和一张转瞬的眼光,藏在了旧钱夹/被你欲盖弥彰的展览”
周九良突然小小声哼起了歌,一首接着一首,零碎又漫溢,都是孟鹤堂写的歌词。
“你全都记得?”孟鹤堂眼眶一热,往昔的时光被裁剪后藏在了字里行间。
“嗯,发表的有七百五十三首。”周九良用力点点头,又继续哼了一句,“长厢厮守也能形容挚友——”
“《救心圈》是我的第一首歌,那时我还没毕业,写完只是随手发了个邮件。”孟鹤堂仰起了脸,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勾了勾。
“安静太嘹亮,像措不及防的风沙,一句你好吗/难住我这个带刺的哑巴。”
“《浮光掠影》,第一次获得金曲奖最佳词作,其实我到场了,只是不喜欢人多的场合,让栾哥代领了。那时刚刚签约华音,认识了很多玩音乐的朋友,大家天天都很开心,幻想着未来。”孟鹤堂低下头吃吃发笑——那个热情、冲动、不知天高地厚,却最弥足珍贵的年纪。
“像活着一样孤独地死去,像死去一样沉默地活着。”
孟鹤堂下意识捏了捏拳头,“《蜉蝣之死》,那年我尝试更多的类型,提名了金曲奖,却因为和夕林风格太相似而被质疑,所以落选了。所有人都反对转型,只有栾哥支持我,给了我更多机会——”
孟鹤堂就这样在周九良的歌声中,断断续续地回忆着。
“那年饼哥离开了华音,这是我给他的第一首词。”
“没头发的来了华音当执行总监。”
“和夕林合作的第一首。”
“四哥也离开了华音。”
“蜉蝣之后三年我才再次提名金曲奖,并且第二次获奖。”
……
……
“我,发表的——最后一首。”
周九良停下来的时候,孟鹤堂早已经泪流满面,用掌心抵着眉心,哭了又笑,笑了又哭。原来,不知不觉中,这些文字早已经和他的生命缠在了一起。
“我,还有很多很多和我一样的人听过,喜欢,记住,并且为它们深深感动过,这就是意义。”
“我——”孟鹤堂伏在自己的膝盖上哭得不能自己,“我想写——真的想写——”
周九良从背后抱着他,听见孟鹤堂说道:“可是——我好像完全不会写了,我该怎么办?”
“那就重头练起!”周九良坚定地说着,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仿佛这样就能将勇气传递给他。
不知过了多久,孟鹤堂在他低低的哼唱中沉沉睡去,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和周九良两人额头抵着额头,坐着地上背后靠着矮凳。
不知是热的还是哭的,周九良的脸颊微红,嘴巴微微张着搭在孟鹤堂的,手上还紧紧攥着恐龙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