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x傅红雪|不知乘月几人归16(4)
上师,自行了断罢。
至此言尽,转身无声去了。
上师自岿然不动,只是白檀香燃尽时,眼角闪过一点水光。
那年他还未有法号,还惦着俗家姓裴,记得是同师父在禅室中对坐,他问,何者是如来?
师父不曾张目,只微笑云,放下。
天色方白,雨落尽了。
傅红雪是在寒鸦声中醒的,烧未退,一推窗,山中凉意逼人,抬头竟是鸦羽遮天,鸣声缭乱。
与往日不同,寒鸦不向供奉殿去,却往山中飞,像受了惊吓,又像听了召唤似的。
传说山中林下,便是寺中上师舍身之地。
寒鸦往来如织,有一只飞掠而下,爪上挂了一物,傅红雪抬手,那一物就落入手心。
是青铜佩,血泊中拾来,斑驳里篆着一字,枢。
寺中亦不寻常,若在平日应是早课,这时却只见僧人双手合十,鱼贯而出,低头疾步向林中行去。
傅红雪见一寺惶惶不相顾,便独自一人往藏经阁去。
一室平淡,并未有挣扎,亦不曾留下只言片语。
只案上一炷白檀香,一颗溪石。那是傅红雪从溪边拾来,出奔那夜,作一枚白子落在棋秤上的。
棋离了局,就不是棋,而是万千岁月,万千山水中,同又不同的一颗石子。
无挂碍故无有恐怖,从此,亦再无风雨。
傅红雪阖门,在廊上静立了一会,明白他是为了什么,就想起了衡留的药。
他在寺中困着,族人才能活着。
深林中寒鸦乱飞,僧人席地围坐,鸦声裹着诵经之声盘桓而上,高过林梢,向云中去。
傅红雪听过寺中上师以法身饲寒鸦之事,初时只道高情可慕,未料竟是这般怵目的光景。
碎僧衣半掩着法身,其间乌的是鸦羽,殷的是血,白的是骨,上师已剖开心腹,裂尽脏腑,委于枝叶泥土中,寒鸦栖在其血肉间,啄食下,依稀是一张清隽面容,仿佛只为等人来见一面。
府中常侍引着仆从疾步而来,离着十步远立住,道,这不是公子来的地方。不敢更上前一步,只令仆从扶公子回去。
傅红雪由着几人半是搀扶半是挟持,并不抗拒,只回眸,最后望了一眼,枢从不曾与他相见,却要这样同他告别。
他想,待到河山静好,当要重见一回,重见时,应是秋水长云之下,市井人家之中。
傅红雪推却了仆从,兀自行了几步,就呕出一口血来。
常侍一见,直呼医官。
傅红雪问,殿下怎么不在?
常侍回禀,出征了,一早走的,这会应是上了官道了。
药用上了,戏自是要唱下去的。一夜伤风,一早又是惊吓,又是别情,够了。
傅红雪踉跄扶在树下,又呕出血来。
当夜熠王军中加急来报,信中只一句话,公子箭伤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