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x傅红雪|不知乘月几人归5
傅红雪没有来。他在鹿舍,倚着草垛,拥着小鹿入眠。
九歌一早引着马车至鹿苑,把打点的冬衣、暖炉等一应物事与他交待了,又捧出琴,说是白凤公主至爱之物,当年她从周国抱琴而来,长皇子又从边城携回宫中,小侯爷带上,周国的二皇子认出这把琴,应不疑你。
傅红雪着素服,抱琴,登车起行。
九歌送至宫门,跪在道旁,说四名死士会暗中相随,小侯爷一路珍重。语毕,俯身长礼。
赶车人鞭一打,马车便碌碌涉雪而去。
其时,润玉正立在廊下,拂去十二秤棋上霜雪,把绾结交错的黑白解开,一子一子细细收殓,只余空空棋秤,是烽烟未起、岁时静好的模样。
傅红雪十六岁,一驾素绫马车载他离了重明宫,去去南往,身后是斩不断,亦回不去的少年时光,他一步一步,一程一程回眸,却终于未肯同一个人有一字的相别。
暮夜,小雪。
润玉独上小楼,把读了一半的诗卷合拢,抄经的纸笺拾归一处,净了笔砚,熄了香炉。
小榻旁垂着那人的氅衣,他走去敛起了,又瞥见枕下压着一物,他揭开,是一方旧帕子,角上绣着一个殷红的雪字。
平日片刻不离左右,这回要去得那么远,偏偏就忘了带着。
润玉握着那帕子,在一室空荡中怔然立了一会。
差人送去,未免太过小题大做,待要留下,这偌大的重明宫,竟又无处安放。
风荡开小窗,他向窗边行了一步,蓦地心头一涌,踉跄扶在案旁,一口血呛上来,洒了满纸鲜红。
一时心悸目乱,风雪便如刀戟一般,四面而来,入了骨,偏是心头一团火烧着,不肯冷,不肯灭。
他想这都怨自己不好,什么都教了,却没教他怎么分别,也不知怎么教,教也教不好。一念及此,又咳出几口血来。
终是负了修行,从初秋至深冬,一十八遍金刚经,九万三千言,还抵不过旧帕子上一个雪字。
忽听风响,只见窗上白衣一掠,润玉拾过手边笔洗,扬手就将一潭淡墨泼了出去,手上注了七分内力,一潭水如刀一般,直向那人咽喉。
那人拔剑一挡,水击在刃上,铮然有声。
他旋身挽剑,把水引至剑上,挥出几朵剑花,拆去水中力道,回身,剑自下而上挑出去,人已栖在窗外鸽子树上。
水如灵蛇一般,沿着剑尖飞回窗里,刺向润玉的眉心,润玉侧身一避,水就溅上画屏,洇出淡淡的墨迹,是一个草书的路字。
鸽子树上的人一笑,眉目俊俏。
小鱼儿,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润玉那时已敛住气血,定下了心神,临案立着,轻轻回了一句,没大没小。
那人倚枝抱剑问,叫我来做什么?
润玉兀自道,师门叙旧。
那人道,我是师父云游时收的弟子,又没共你一道在山上修行,有什么旧可叙?
润玉的目光垂向案头的晚河,道,路少侠,不是一直想要这把剑么?
树上的人转眸望窗里的人,问,你肯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