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x傅红雪|不知乘月几人归7
傅红雪身上有几处箭伤久治不好,熠王罢了宫里的医官,召来一位军中的大夫。
大夫看了伤,诊了脉,说是箭镞嵌得过深,金石之冷入了骨,仗着年纪小、气血盛,才熬过这些时日,可就算一时好了,日后一遇天寒体弱,也定要复发,到那时寒侵四体,气血凝滞,恐有性命之忧。需得趁着伤口尚未全然愈合,将寒气引出才好。大夫说,殿下可信我。
熠王说,已为先生在寺中备下了安顿之所,有医侍相从,但凭吩咐,公子的伤就有赖先生多加周全,务必,保得日后无虞。
大夫允下,当即配了两剂方子。一剂叫人取山南之泉,平旦煎成,与伤者饮下。另一剂,他自入深山采撷,捣成药汁,洒在香炉之中,日夜焚着。
待得七日,以匕刃剖开伤痂,剜去血肉,施以针灸,引出陈血,以药汁敷裹伤口,每至暮时换一回药。待得七日,又引陈血。
旭凤在屏外守着,血的甜,和着药的苦,绵绵地透过来,一室都是疼,屏内竟半点声息也无。他要进去陪着,大夫只是不许。
他不知道,傅红雪不怕大夫的刀,最怕的,是平旦时分那药,日复一日,苦得他只没把一腔脏腑呕出来。
傅红雪从小怕苦,在重明宫,若病了,是夏日,九歌就在袖底藏一颗桂子糖,是秋日,捧一把槐花,悄悄掖在他手里,哄他喝药。
长皇子见了,就要打发九歌下去,坐在榻旁尝了药,偏说没那么苦,就如同七岁那年,陪他一道挨饿一般,半是要挟,半是央求,一匙一匙喂他。好像那人说不苦,他便觉得不苦了。
不见大夫时,傅红雪就在竹舍中抄写母亲生平常诵的几卷经文。掌灯时往藏经阁,同寺中的无字上师弈半局棋。
旭凤怕扰了僧人清修,或朝明或暮晚,只身信马而至,连个侍卫也不带。他从山下街巷人烟之中,携来诸般稀罕物事与傅红雪解闷,人若不在竹舍,他也不等,只小坐一会,把那傩面具、皮影戏偶留在一案经文中,又信马去了。久之,只见那横眉竖目、芙蓉如面,一桩一件向檐下垂挂了,像是等着他。
四十九日,大夫把染了血的帕子呈于熠王看过,道是肌骨中不见陈血,几处箭伤应是无碍了。
熠王礼过,谢过,又十分挽留,说公子伤未全好,身子又失了调理,实在放心不下。
大夫也就答应,再留七日。
旭凤入得屏内,见傅红雪伏在榻上,像是睡着了,手却仍攥在枕边,指节苍白,旭凤知他还在疼着,覆了轻裘在他身上,把那只手牵过来,在掌心捂暖了,忽听得檐外一声清唳,静了一时,又是两三声。
傅红雪缓缓抬起眸子。
旭凤道,是寒鸦。
傅红雪挣了挣,要撑着起来,旭凤拦他道,往后,寒鸦要常来的,等你好了,日日都能看。
寒鸦的鸣叫,儿时在边城也听过,空喇喇、孤寂寂的,傅红雪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七岁以前,父亲的大帐中。
旭凤看着他,说,你就像我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