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x傅红雪|不知乘月几人归6
傅红雪一下惊醒了,眼角是湿的。
他躺在马车里,去了素服,只着一件单衫,身上覆了一领狐裘。胸前有一处伤,敷了药,以白绢裹了。
马车驰在山间,颠簸着他,刀山火海的疼。
车帷垂着,他瞥见赶车人的影子,正是来杀他那人。
傅红雪咬着牙,撑起身子,眼前一暗,一口血就扑上舌尖。
路小佳听见,没有回头,只说,别乱动。
他道,伤在要害,还给你留着性命,我可是倾尽了半生所学,你别半路上死了,辜负我一片苦心。
傅红雪屏息压着疼,问,你是什么人?
路小佳道,反正你只认那把剑,我是什么人,有什么要紧?
道上的第一杀手,见了他的剑还能活着的,傅红雪是独一个。见了他的剑,不争是非,不问因由,任他发落的,傅红雪也是独一个。他知道,只为他持的是晚河。
傅红雪道,那把剑落在什么人手里,极为要紧。
路小佳笑了。山中又在落雪,他扬鞭,向马上催了催,侧身向车中道,他送了你朝露,想来也传了你伽蓝剑法,论辈分,你得叫我一声师叔。
傅红雪道,你用的不是本门剑法。
路小佳反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剑法就不是本门剑法?
傅红雪没有答话,蓦地心中一凛——朝露。他伸手抚住母亲的琴,可是迟了。
路小佳好像早知他心思。
他说那把琴是周国嘉木所成,只是在夏国日久,为风雪所伤,琴音清透有余,温润不足,稍通音律之人是听得出的,雅善音律之人,便能听得出这琴为风雪所伤,和琴中藏了一把剑,琴音绝不相同,周国的二皇子,就是个雅善音律之人,万一他见了你一高兴,在弦上这么一拂,你岂不是功亏一篑?
他道,你的剑在我这儿,若信得过我,等你在周国落稳了,再送还于你,可好?
傅红雪并未答言,他阖住眸子。
他十三岁那年,长皇子一病,久已不陪他在见鹿台上练剑,可是他持着朝露,就想起另一把剑,又想起那剑的主人,常常以为他和长皇子因着两把剑,多了几分他人所不及的密切。
如今晚河给了别人,他便像断线的风筝,只觉得无边的孤单。
路小佳赶着马车,就那样荒无人烟地,踏过了几夜的雪。
遇上村庄,就停个把时辰,他向田家买了草料喂马,买了柴米煮粥,煎好药,端回车中,一匙一匙喂傅红雪喝下去。
伤未见好,又伤了风,傅红雪日夜昏沉着,一时火里一时水里。
额上滚烫时,路小佳就在路边攥几捧雪,冻得手心冰凉,来敷他的额,冷得打战时,他就连人带狐裘一并拥着暖着他。
傅红雪梦见小时候,有一回伤风,烧了三日三夜,长皇子就是这般日夜守在榻边拥他、暖他的。
他以为回到了重明宫,心中生出许多委屈,又有说不出的安宁,可是一疼,又明明白白这是在梦里,他是那人的一支箭,横竖也不能回头了。
一日路小佳回来,剥了一只橘子,一瓣一瓣喂他。
他说,你猜茶摊上的婆婆夸我什么?她只道我车里乘的是亲眷,说我知冷暖,疼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