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医 第二幕 第六章(4)

“为什么！”长安怒吼，“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刚刚我就说了吧。”薛翳也终于开始反抗，挣脱了长安。他蹲下身来捡起眼镜，然而已经不能戴上了。他啐了一口，刚想卸下右边的镜片，镜片却先一步从中间断成两半。
“你知道那么做是对别人的侮辱吗！”长安咆哮起来。
“人死了还谈这些吗——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看重尸体呢。”薛翳像是在自言自语，“明明已经死了啊。他们不会觉得痛的，埋在土里只能喂蛆虫，但在医生手里能帮助活人啊。那些都是宝贵的材料，宝贵的经验，宝贵的财富啊——老师！您不这么觉得吗？”
“少在这里用你的理论狡辩！”长安再次揪起薛翳的衣领，但这回薛翳一下子就挣脱了。
洛阳走到两人中间，微笑着摸了摸长安的头，然后转身面向薛翳，神情有些冷漠。
“我理解你，薛翳……你克服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困难，才成为技术精湛的手术医生……”洛阳叹了口气，神情温和下来，“但是，普利斯特·布拉德，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可以按照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回答我。”
薛翳只是睁开双眼，没有回复。
“你认为，你的行为是正确的吗？”
薛翳低下头，狠狠地揉起自己的头发，忽然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到地上。随后，他苦笑了一下。眼里鬼魅般的气息消散了。
“知道吗，老师。如果是遇到您之前，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正确的。”他停顿了一下，很快继续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遇到您之后，我的想法似乎被影响了……为什么呢，老师？您说，这种事，真的能彻底划清对与错的界限吗？我实在不愿意认为，我的做法错了啊……”
“你的思想动摇了，是因为解剖对象是我的老师吗？”洛阳问。
薛翳摇摇头，依旧揉搓着头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啊……”
“那再假设一下，如果解剖对象是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姐妹……你会动摇吗？”
这……这算什么假设啊？这终于触及了薛翳的底线——对，无论怎样，他都不会对薇做这样的事的。对，如果是为了救更多的人，除了妹妹，无论是多亲近的人的尸体，他都能说服自己进行解剖。
薛翳仿佛茅塞顿开。对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思想动摇的原因……不是因为解剖对象啊。那是，为什么呢……
“似乎你也意识到些什么了。”洛阳闭上双眼，露出了释然的微笑。“你所拜的老师，在医术上并没有教你多少东西——毕竟大多数都是你自学的。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称我老师？这不应该是什么礼貌的问题吧。”
薛翳一时语塞。
“因为，你的老师不只是‘医生’，而是‘和医’。既然你还在叫我老师，我就只能教你‘和’了。”
“和……那是什么？”
“如果光靠语言就能解释出来，那就不叫‘和’了。”洛阳扭过头，望向了远空。忽地一阵风来，吹拂过三人的衣裳和头发。洛阳绑头发的布条突然松垮，随风飘落，一头银白的长发披散开来，也在风中飘飞起伏。她伸出手，似乎想要接住什么——然而眼前没有飘零的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