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后台》第七十四回

老冯正坐在柜台后边琢磨心思，被烧饼这声招呼吓一跳，“哎哟，你这走道儿怎么一点声儿没有啊。”
“我走道儿还没声儿？隔着二里地都能听见！”烧饼乐了，“冯爷，是您神儿不在窍里！甭琢磨了，我先跟您说两句吧。”他把胳膊支在柜台上，探过头去，“掌柜的拍板儿了，让小孟儿跟日本子‘配合调查’去。”
冯照洋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颜色也不那么好看——得，这回还把自己这弟弟给搭进去了！
“为了您，我兄弟这半条命可是已经豁出去了，该怎么办不用我多废话了。”
老冯苦笑，“兄弟，跟你交实底儿，我现在可真是有点两眼一抹黑了。早知道捅出这么大篓子来，我饶是死在街上，也不往这门槛里迈一步！”
“得了，您现在再怎么赌咒发誓也是白扯了，咱先说点眼巴前的。过会儿日本人来了，您那……”烧饼拿眼神往他腿上一指，“打算怎么遮？”
“我刚才也琢磨这事，要是不成……”老冯顿了顿，“不成就烧壶热水，往上一浇！”
烧饼腿一软差点坐地上，“我的冯爷，可真有您的，怎么着？好好的腿不要了，就非得往残废上糟践？”
“瞧你说的，我这是没有主意的主意，不然怎么办呢？我这不一家伙就露馅了？”
“嘿嘿，我这倒是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您乐不乐意了。”烧饼笑得狡黠，凑到冯照洋耳边嘀咕几句。
小孟儿还在屋里坐着，手里攥着两块包着玻璃纸的水果糖，是小崽儿刚才偷摸溜进来塞他手里的。这糖还是过年那阵儿买的，近来天暖和，都有点化了，也不知道这孩子给藏哪儿了，愣能留到现在。搁在手里看着，他哪舍得吃呢，刚才小孩儿那样明显是强忍着才没哭出来。小孟儿自己是个爱哭的，但他知道现在不能哭，惹得大伙都哭起来，可就什么事都办不成了。
“发什么呆呢？”磊子趁他愣神的工夫走进屋来，撩起长衫后摆坐在炕沿儿上，“害怕吗你？”
“害怕？”小孟儿笑得没奈何，“都这裉节儿了，我害怕顶什么用啊。得了，跳河一闭眼的事。”
磊子点点头，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拍拍，“行啦，你不害怕就成，我是‘奉旨’来捯饬你的。”
“捯饬我？”
“来吧！”磊子蹬掉鞋，爬到炕上，从箱柜里翻出一件破得都不成样的夹袄，“换上这个。”
“嚯！这压箱底的破玩意儿怎么还翻出来了？”樟木条的味儿熏得小孟儿眼泪都快下来了，“眼瞅都立夏了，我穿个夹袄干嘛？捂痱子啊？”
“掌柜的让我找的，快着点吧，还得剃头呢！”
“剃头？”小孟儿一边往身上套夹袄一边纳闷儿，“我这头发还不长呢。”
“你哪那么些废话！”磊子翻出一把剃刀来，“就咱这手艺，你就擎好吧！来来来，上院里来，回头弄一地头发茬子。”
小孟儿被他扥着走到院里，按在板凳上，“好不好看搁一边，你别把我耳朵剌下来我就阿弥陀佛了。”
“放心，不能够。”磊子从水房拿来两块手巾，一前一后围在他脖子上，“只要你别乱动，我保证不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