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后台》第四十四回

“你去个屁！”磊子一抬手把小崽儿搡了个跟头。
“哎呦，您好好说别动手啊！”大林跑过去把小崽儿扶起来，“磕着哪没有？”
崽儿虽然岁数小，可也是个主意正的孩子，这会儿抿着嘴不说话。仨人就在屋里僵着。
阎大脑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信封，里边是他妈拿给他的钱，翻来覆去地数，数额不算少，可心里还是没底，他不知道花多少钱才能平了这事，或者说，不知道这是不是花钱就能平的事。屋外边，九良拿着一块绒布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怀里的三弦，烧饼蹲在厨房里望着两麻袋粮食卖呆。德云轩茶馆陷入了比饥饿更大的危机。
大堂里，掌柜的压不住火，连推带搡把姓钟的轰出去了。末了，这孙子还扒着门框撂下一句话，“三天后司令部派车来接人，您要还这么不配合，我们可能会采取一定措施。”
掌柜的气得头晕眼花，把着桌沿儿半天没缓过劲儿来，祥子和小孟儿见状，紧着跑过来扶怹。
“您先坐下缓缓，我给您倒碗水去。”
“哎！”掌柜的拦住要往后跑的小孟儿，“我没事，你们先回后边吧，这会儿也没什么人，我自个儿坐会儿。”
“掌柜的……”祥子不放心，还想说点什么。
掌柜的一挥手，“去吧，告诉烧饼别忘了做饭，啊。”
怹越是笑得若无其事，祥子和小孟儿心里就越觉着不安生。俩人对视一眼，拽上小四奔后院去了。
掌柜的想往茶碗里续点水，刚抬起手又撂下了。怹这会儿有点埋怨三爷走的不是时候，摊上这破事，连个商量主意的人都没有。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了，怹头回觉得如此无力。
小子们全挤在一个屋里，面面相觑，没人说话。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连个逗闷子的都没有。
“我说真的，不就是唱戏吗，给谁唱不是唱，还能换三百斤粮食呢。”小崽儿窝在被垛旁边，小声嘟囔。
“你再说一遍我真他妈抽你了！”磊子眼睛都红了，“你还有点骨气没有！”
“行啦，你就别跟着赶张了！”祥子拽了磊子一把，“心平气和地琢磨琢磨，咱到底怎么着合适。”
“怎么着？他们要真敢动手就跟他们拼了！”烧饼扯着嗓子，脖子上青筋暴起。
“唉，跟他们拼了，”小四叹口气，“想试试你那胸脯能吃几颗黑枣？”
“那你说怎么办？让小崽儿去给东洋鬼子唱戏？让人骑着脖颈子拉屎？！”
大林坐在炕沿儿上啃手指甲，咯吱咯吱的声音闹得阎大脑袋心烦意乱，“少爷您把那爪子拿出来成吗？”
大林清清嗓子，“我说句该挨打的话……”
磊子白瞪他一眼，“那你就别说了！”
“你给我好好的！”祥子轻轻推了他一把，又朝大林一抬下颏，“大林你说。”
“子曰：‘巧言乱德，小不忍则乱大谋’……”
小孟儿一听他这四六八句就脑袋疼，“你给我说点人能听懂的！”
“不得不承认，咱跟人硬磕肯定得死，那还不如先忍一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必呢？”大林抬头环视一周，没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