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后台》第七十五回

一听这话，说不害怕那是扯淡，院里爷儿几个面面相觑，都愣住了。
“你们该干嘛干嘛，咱不能让人瞧出来！”掌柜的最先反应过来，借着小孟儿身上那件破夹袄把手上的锅底灰蹭干净，“磊子，你麻溜儿把地上这收拾了，我先上前边搪一会儿。”
“您放心吧，这有我呢。”磊子返身上柴房拿笤帚簸箕。
掌柜的跟着大林往前边去，抬眼一瞧，店堂里的客人都走了，柜台前边站着四个挎着警棍的短腿日本子，后边跟着丧眉耷眼的大白伦儿。怹稳一稳心神，决定先装傻，“哟，伦儿爷，您几位这是……”
“甭客套了郭掌柜，”伦儿摘下大盖帽来，往前走了几步，背对日本人朝掌柜的猛使眼色，“特使遇刺的事您应该知道了，这四位军爷是来搜查的，把你这的小子们都招呼出来！”
“哎哎，您等会儿啊，那个……祥子，去把他们都招呼出来，快点！”说着话掌柜的往柜台里边一瞄，心里咯噔一下——净剩小四在里头坐着，冯照洋不知道上哪去了，如今这情况也容不得怹问了，硬着头皮扛吧。
来的这四个日本子里有一个左眼长“玻璃花”的大概有是儿，还算会两句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见状一抬胳膊喊住了祥子，“你的，别走，一起一起的。”
也不知道祥子是没听懂还是成心懒得搭理他们，连头都不回地往后走。小日本登时变了脸色，伸手要摘挎在腰间的警棍。
伦儿心说要坏，紧着上前两步，一把拽住祥子，作势给他一脖搂子，“你小子耳朵塞鸡毛啦？军爷说话你没听见？”俩眼珠子挤咕得都快瞎了，“军爷说跟你一块上后边，还不快点带路！”
祥子就算再傻也该明白了，哈着腰往前一伸手，“哎，得嘞！您里边请！”生怕后院的小子们听不见，“里边请”仨字都喊岔音了。掌柜的回头瞥一眼大林和小四，示意他俩也跟着上后边去，有没有办法搁一边，一大家子站在一起就觉得心里踏实。
日本人走到后边到时候，院里小子们已经迎出来了。说真的，除了害怕，他们多少还有点看热闹的心态，日本人不是没见过，如今胡同里也住了不少小鬼子，多数是日本军的亲属家眷，只是这么近距离看活的，还真是头一回。小崽儿猫在磊子后边，看着那四个矮小且壮实的日本人，老觉好像眼前杵着四块半拉的门板，小孩儿藏不住心思，好悬没乐出声儿了。
打头的那个扫了他们一眼，径直往掌柜的屋里去，剩下那三个也像商量好了似的，一人捡一间屋子进去搜查，留下伦儿看着德云轩这群人跟院里站着，不敢也不知道说什么。虽然掌柜的很想问问冯照洋上哪去了，另外怎么连烧饼也没影儿了？但是怹除了把小崽儿揽在怀里，也再没其他能做的。
说是搜查，其实跟抄家也没什么分别：被和全掀了，箱子柜子翻个底儿掉，锅碗瓢盆扔一地，连柴火垛都扒拉倒了。烧饼不在，总得有一个人替他莽撞，祥子听着这稀里哗啦的动静，攥起拳头来。阎鹤祥瞧见了，拿胳膊肘杵他一下，摇晃摇晃脑袋，本来就歪的嘴角更歪了。
钻到厨房里去的日本人突然叽里呱啦地鬼叫起来，手里拎着一只盛垃圾的破筐，那筐里装着大堆沾了血的纱布。另外三个听见动静全往外跑，“玻璃花”已然挂上胜利的微笑，他使两根手指头从框里拈起一根来，“这个，什么的？你们，良心，坏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