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后台》第七十一回

人这一辈子，总得是赶上什么就接着什么。命里该着的，你乐意不乐意都是这档子事，倒还不如麻利儿地想辙。就像掌柜的，自打同意把冯照洋藏在这，就干脆认栽。和小子们围观孔老三给冯爷疗伤的时候，还有闲心逗闷子呢。
“嘿，这俩人搁一块，看着跟真假美猴王似的。”
“嘶……”老冯疼得龇牙咧嘴，“郭掌柜，您就别拿我切哏了，这疼着呢！”
“活该！”掌柜的笑得那叫一个喜庆，“你知道我看你现在这样心里多痛快吗？”
孔老三的医术委实不甚高明，也得亏老冯伤的不深，未及要害，消毒上药包扎好就算齐活。孔老三手里仔细着，尽可能不再弄疼了他，也顺嘴说点什么分散他的注意力，“别说嘿，咱哥儿俩长得还真有点像。”
“哪儿啊，您比我长得和气多了。”老冯蹙着眉头倒吸气，“起小儿他们就说我长得像钟馗。”
“一点差没有，兄弟，您这不‘捉鬼’来了嘛。”孔老三抬着冯照洋的腿，一圈一圈地裹纱布，“留点神，可别再感染了。”
磊子站在旁边，端着个盆拾掇用过的纱布和棉花，平时那么好干净的人愣是一声没吭。看那些红得发黑的血，咬着牙不让自己手抖，他不是晕血，是过于愤怒。
“得了，就这么着吧。”孔老三拍拍手，觉得这活计自己干得还不错，“没什么大事，我隔几天来换药。”
“嗨，不劳您了。”老冯一翻身坐起来，“我现在就能下地跑！”
“您可别介！”阎鹤祥慌着把他按住，“再裂开更是事了！”
“不开玩笑。”老冯正色，“我不能像个大爷似的跟炕上养着，小日本如果要搜查，我可就折这儿了！另外，三哥，万一查到您这，问您来给谁看病，也得准备一套说辞。”
掌柜的心说怎么把这茬儿忘了！抬眼看看老冯，“依你呢？”
“我这好说，虽然干体力活儿差着点，但是坐着查账还是不耽误，我就坐在柜台后边跟着四哥冒充两天账房先生吧。但是三哥那……”他看看孔老三，“我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好。”
屋里没人说话了。掌柜的头回遇着这路勾心斗角、你死我活的事，实在是不能不慎重。孔老三也是个没主意的，他只知道老冯的伤他非管不可，可是管完之后又该如何，他毫无头绪。阎鹤祥坐在桌子旁边，脑子里转得快起火星子了。磊子还盯着那盆发愣。他想，万一日本人瞧见了这一盆血乎刺啦的东西，他们该怎么解释？不，不止这盆里，地上还有一片煤灰盖不住的血迹。
孔老三的药箱敞着盖撂在一旁，里面有一把相当精巧的手术刀，光亮亮，带着些骇人的寒气。九良偷摸拿起这刀来瞧了瞧，突然发狠把刀刃搁在手里攥了一把，一条大口子从虎口直豁到掌心，血从指缝里渗出来。
“干嘛呢你！疯啦！”磊子跳起来抓住他那只手，“添什么乱呢你！”
“师哥，您别喊呐，这回不就都对上了！”他居然还笑得有点得意，“三哥来给我看手，这一盆一地都是我弄的，这回就都对上了！”
孔老三扑过去抢救那只淌血的手，心里叹了一万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