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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远长天:怀念王吟秋(二)

花底离绪三月雨
江苏无锡,这一年倒春寒,梅园的花尚未苏醒之际,太湖畔,柳色虽新,寒意难却,蔓草铺地,戚戚碧绿,也似怯此料峭春寒。
永生站在湖边,一路茫然行来,已走了很远,腿有些酸了,眼前一望无垠的湖面,他坐在了一块太湖石上,心思愀然。
对这样一个柔弱的孩子来说,湖水太深,深不可测,长望去,又缥渺无边,他,孤苦无援。
不知道亲生父母是何模样,这一点让永生想起来,每每如一枚极细极细的蜂针刺入肌肤,痛得清醒而深刻。
大约是降生后没多久,自己就从亲生母亲那里辗转来到了现在的养父母家中,养父姓王,自然就随了王姓。妈妈为什么狠心弃养亲生的儿子,那年月人言可畏,必有其苦衷。「永生」二字也是养父母所起,虽然浅显,却也有些深意, 「生」之延续,只能寄希望于这王姓的养父母,这个「永」字多少就有些无奈,养父母对这个过早就颠沛流离的小生命的「生」寄希望于上天的护佑,长叹之声时常回荡在这个贫苦的家庭中。永生的到来,带来的虽不乏欢乐,但也增添了几分负重。养父母心慈口善,但这统统没用,贫贱,是抽打在穷人身上带着倒刺的鞭子,辛劳如耕牛,却所得甚微,家中的境况浑无起色。
作为一个孩子,永生心智算是早熟。身世与别的孩子不同,自幼寄人篱下,他早已从别人的眼神和说谈之间察觉出了异样。在孩子百般追问之下,养父母也就告知了其中的缘故。
最令人难堪的是,常有不相识的人见了永生以后会问:「谁家的小囡?瞧,长得多标致嘿!」
多嘴的邻人会附和着说:「捡来的。」
「不晓得是啥地方种哩!」
刀子般的话语切入肌肤,插在他小小的心坎上,他佯装若无其事,没有流血,也没有流泪,只噙着默默的幽怨,看着喧嚷的人群,转背离去。
只是亲生母亲到底姓甚名谁?在哪里?依旧无从知晓!这一点,养父母讳莫如深。
永生个性娴静,话语不多,静静地观察周围众人的嘻笑怒骂。一个小不点,你却很难知道他乖觉的眼神背后隐藏着多么厚重的不安。在当时闭塞的人文氛围之中,一个连亲生父母都没有的孩子在别的小朋友看来,是多么的滑稽可笑,他在邻里的孩子面前抬不起头来,于是独立寡行,纵使有养父母的百般呵护也终究弥补不上这份缺憾。
永生可以没有小朋友,永生唯一的朋友就是他自己。他学会了自己对自己说话,他和自己在草丛间捉蚱蜢,他和自己坐在门前的土坎上数小蚂蚁,他和自己在竹林中徘徊,找到打卷的竹叶,从里面抠出青虫去喂食受伤的小麻雀,他和自己坐在树下欣赏落叶秋风的舞蹈,他也和自己躺在干草垛子里看满天的星星,星星一眨一眨的,快乐之极,因为中间就有它们的妈妈,那个温柔地发着光的大圆盘,永生员替它们一家子高兴,而失落也油然而生,「妈妈,你该是什么模样呢?」永生时常这样问自己。
永生,已经八岁了,该是选择他人生道路的时候了,上学自是妄想,父母尽量不让他春耕秋种,「何苦守着这一贫如洗的家舍,这孩子不属于这里。」养父对养母如是说。养父母给了永生这个长寿吉祥的名字,也培育出了他幼嫩的翅膀,的确,他应该试着去飞翔了,飞翔、碰壁、折翅、跌落……又何妨,倘若不飞,两下无益,家虽温暖,但已担负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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