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续——长安(二)(2)
……
“你拆散了我们,你拆散了我和顾小五。”
“是我……小枫……我是顾小五……”
“小五,你要好好活着。”
这梦断断续续做了许多日,梦的尽头,她终于看清了他。
他一袭白衣,立于拱桥之下,衣袂飘扬。
笑得眉眼弯弯,温柔了三月的春光。
“我是中原的顾小五……”
温长安猛然惊醒,枕上水泽犹然未干。魔了怔般,她骤然翻身起来,来不及穿鞋就跌跌撞撞冲出卧房,摸黑出了门。
却什么也没有,黑洞洞的庭院把一切光亮吞没。积雪消融,从矮矮的檐头坠下来,蚀骨的湿意落了满肩。
“是我,我是小枫……”她茫然想着,缓缓蹲下去,苦涩的笑起来,用尽平生的力气,才在唇边扯出细微的弧度。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年少时,每每听得军中大将凯旋而归,为此欢呼雀跃。
却从未想过两国交战,死伤无数,遍地尸骨。此后血海深仇,是她背负不起的仇恨。
到头来,她竟不知道这罪孽该算到谁头上。
顾小五?皇帝?
澧朝?西州?
她不知道。
“这就是你所想知道的一切。”雪青色的绣花鞋映入眼帘。
温长安抬首,惊慌失措的神色蓦然撞进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里。
夜风轻寒中,女子一手将雕花木盒递到她手中,一手为她撑起了一把伞。
伸出的手,也是颤的,她退回屋中,点了烛,手忙脚乱地启了盒。
凤冠霞帔静静躺在盒中,凤冠的珍珠闪着凄柔的光。
像眼泪。
“小枫啊,今生莫要再怨他……霞帔是他早就准备好,凤冠是他得知你要嫁人,亲手赶工的,为了给珍珠穿孔,他的手扎的伤痕累累……纵使他不能娶你,他也希望你是天下最好看、最幸福的新娘……”
“前世之债,我不想劝你说什么不是他来做,自有人来做。只有一件事,你得知晓。九五之尊,原是紫微星君下界,行天意。然他归了位,逆天道,损尽修为。你的亲族,家人,朋友皆投身富贵之家,命格上一生顺遂。此间种种,皆是为卿……如此,你还不肯原谅他么?”
一岁丧生母,认贼作母;五岁收伏裴家的继承人侍奉他为未来的君主。十一岁入军营。十六岁入西域灭掉揭硕。未满二十岁扳倒皇后与权臣。
那时的她在做什么呢?
依偎在父母亲怀中撒娇?驰骋在无垠的大漠里?行走在上京热闹的街市中?
这世间,谁会比谁过得更痛苦?
温长安端详着他,想着想着,忽地落了泪。
孤灯摇曳下,男子睡得正浓,长睫覆敛下的眼底有些泛青,微微缭乱的长发在灯火晕染下柔和的不可思议。即使是卸去了君王的重担,他仍睡得不安稳,他的手微微交插,双臂冷了似的环住了自己。
她缓缓走过去,“呼”的一声,天旋地转,她被他擒住衣领按在榻上,森然冷意的利刃贴在她颈上。
“长安?是你。可曾受伤?”视线聚焦的一刻,男子无比清晰看到了女子眼中清亮的泪花,倏地收起刀子,一把拉起榻上女子,细细打量着。待确认全头全尾后,又恢复了气定神闲地模样,似笑非笑道,“吓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