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乔伊斯:戏剧与人生(4)
①译者注:《英雄斯蒂芬》第78(65)页中,有个讲演者反对说:“大家清楚,等到迪达勒斯先生钟爱的这些无名作家去世并被人遗忘时,《麦克白》会照样有名。”
在戏剧和戏剧艺术家之间的关系中,有一些重要的事实我们不能忽略过去。从根本上说,戏剧是一门集体的艺术,它影响面很广。戏剧——它最合适的媒介物几乎是以从各个阶层吸引过来的观众为先决条件。在一个热爱艺术、创造艺术的社会,戏剧在所有的艺术机构中自然占有领先的地位。而且,戏剧具有不为外界影响所动、无可挑战的特质,其程度之大,以它的最高形式出现的戏剧几乎是超越批评的。譬如,几乎不可能批评《野鸭》。对于这部剧,人们只能忧闷地沉思,就像对某种个人的苦恼徒感沮丧一样。的确,就易卜生的后期作品而言,戏剧评论(这样称呼是合适的)近于无礼。在任何一门其他艺术中,个性,个人惯用的笔触、地方色彩被认为是装饰品,使作品倍添魅力。但在这里,剧作家锻炼他自己,在上帝戴了面纱的脸孔前,他以调停者的身份挺立在威严的真理之下。
如果你问我,是什么导致了戏剧的产生,或者,戏剧究竟有什么必要性,我的回答是——必要性。它不过是运用于人的心灵的动物本能。人类逃离燃烧的壁垒的愿望与世界一样的古老。除此之外,人类还渴望成为制造者和制模工。这就是所有艺术产生的必要性。戏剧在材料上又是所有艺术中最最独立的。如果可制模的泥土或石头耗尽了,雕塑就只能留在人们的记忆中;如果没有了颜料,绘画艺术就走到了尽头。但不管有无大理石或者颜料,对于戏剧艺术来说,艺术材料用之不竭。而且,我相信,戏剧自发地源于生活,与生活是同龄的。每个种族都创造了自己的神话,正是在这些神话中,早期戏剧经常能觅得一个出口。《帕尔齐法尔》的作者①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的作品才跟岩石一样坚硬。当神话越过其边界而侵入崇高的寺院时,它成为戏剧的可能性已经锐减。即使到了这种时候,它仍在挣扎,希望回到它那正常的位置上去,这当然使墨守成规的教徒不悦。
①译者注:即德国诗人沃尔夫拉姆·封·埃申巴赫(约1170—1220),他是当时宫廷史诗的一个代表,《帕尔齐法尔》(1200—1210)凡16卷,该史诗取材于亚瑟王传说和圣杯故事。
和人们对戏剧的起源看法不一一样,人们在戏剧的目的上也持有不同的看法。在大多数情况下,古希腊、古罗马学派的信徒们声称,戏剧应有道德价值,应该运用道德方面的常用短语,戏剧应该能起到教育、提高和娱乐作用。这是狱卒们抛来的又一副手铐。我并非说戏剧不可以在人们所说的一个或所有方面发挥作用,但我对戏剧发挥作用是基本的这种观点不能苟同。艺术一旦被过分地拔高到宗教领域,那么,一般而言,就会在一潭死水般的清静无为中丧失自己真正的灵魂。至于这种教条的较低级的形式,当然是滑稽的。清剧作家指出寓意这个礼貌的要求是为了对抗西哈诺。①它要求剧作家在每幕都要重复“最后,作为献辞,我提一下”。这是令人震惊的做法。尽管它孕育于狭隘又仁慈的考虑,我们还是只能打发它走。贝奥厄尔利先生背着****口袋,库珀先生身处恐惧之中,他们分别穿着白法衣和主教的法衣,简直称得上可怜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