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 都柏林人与乔伊斯

都柏林在乔伊斯的手下，显得是一副艰森苦涩的样子。就像踏进了冬夜雨后的森林，脚上踩着半浸在水里的落叶，寒气顺着麋鹿皮的鞋底往上窜，耳边是远远地或是野兽或是精灵的低声吟语，于是你便开始想着过去的事，那些死去的人，白雪慢慢覆盖在黑铁藜的十字架上，整个爱尔兰都在白雪下沉睡。
故乡，一直是文人们热爱的话题，不论是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的王维，还是故都的秋里喝着黄酒在天桥上看杂耍的郁达夫，故乡或者故都都带着一股子的温柔，带着文人那独一份的惆怅，如水光潋滟，美人回眸。但在乔伊斯笔下的故都，却是每个个体的孤独，一股深入骨髓的冷漠，如北极万年不化的冰雪，晶莹剔透又冷的刺人。
因此以故乡为名的集子，反倒在故都无法出版，只能随着乔伊斯成为被祖国放逐的浪子，隔着海岸，到法兰西的土地上面世。或许同为被祖国放逐的纳博科夫，能体会到这位同行的痛苦和孤独。在欧洲最为动荡的时代，在无尽的漂泊里，都柏林人和洛丽塔，或许是冥冥间的天意，最终都在法国得以出版。对于不同文学思想近乎于无底线的包容，或许会带来混乱，或许也会保留下人类最光辉的火种，这大概就是法兰西的浪漫吧。
 
想到读都柏林人倒是有些无心之举，一方面是前段时间突然很想读些短篇集子，添补下课间或者无聊的空闲时间。而都柏林人很好的达到了我的期望，因为乔伊斯在写它的时候，以近乎科学报告的方式进行描述，所以整个文章结构流畅，不论在哪一个地方停下来，过段时间完全可以继续看下去；另一方面是我本来是准备读乔伊斯的另外一部尤利西斯的，但相关书评一致觉得尤利西斯读起来很艰难，所以我想先读都柏林人作为个铺垫。只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作用不太大，尤利西斯似乎对我还挺友好，大概是因为我已经养成了得过且过的阅读习惯，所以在已经读了的开篇几页，我觉得尤利西斯挺诙谐的，完全不像在都柏林这个都市森林里，那个面色孤独，踽踽独行的乔伊斯。
 
如果成了被故乡抛弃的人，如果站在了众人的反面，一个人是否有勇气坚持自己的想法呢。不知道乔伊斯这个从小受到都柏林正统上层教育，在九岁的时候就体会到为大多数人发声的优待的作家，在余生里有没有后悔成为这个独行者，成为这个被祖国抛弃的浪子。
 
在我心里，乔伊斯就像在圣诞节独自醉倒在角落的酒鬼。双眼迷离，衣着褴褛，搂着酒壶，操着迷迷糊糊的爱尔兰口音，唱着自己最爱的乡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