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地息河》第二章(4)

往后没几年，他老婆就跳河了，别人都说他喝醉了就打老婆，直打得她遍体都是伤。结果呢，你邱八大爷自己离家跑掉了，去投了邻村的一个猎户，学了点枪法。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邱八大爷没了爹。他爹下葬的时候，乡亲们都来了，偏偏他没来，也没人去喊他，我们都知道他沿了他爹的性子火气大，不想惹上一身腥。再后来，丙辰那年南党作乱，又是一塌糊涂。先是南党打了进来，赶走了县太爷，安排了几个什么部长。村里来了人要征义士，但没人参加，他们就派兵抓壮丁，村里人就全跑了。过会儿官军回来了，把从前投南党的全都押起来，你邱八大爷当时跟南党混得有点近。其实这也没多大事，他给那些人干活就是为了之前契子的事，他们就给他重新写了份契子。”
“那他也被押起来了?”林杰时见他爹唠唠叨叨说不完，就抢先说了一句。
“对啦，押了半年多，放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塌下去了。最后一把年纪了，连个老婆都没讨到。唉……”老林头叹了口气，接着说到：“那阵子真是乱啊，一会儿认契子，一会儿又看宗谱，常是今天一个样，明天一个样。总之世道就是不太平，不给人活下去的法子，现在想想都后怕，兵荒马乱的，都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行了，他爹，叫孩儿别说你倒说个没完，快吃饭，都不热了。”
“好好，我这就吃。”老林头一边应付，一边呼噜呼噜地往嘴里刨着汤饭。
“那爹，最后呢？邱八大爷这几年……”林杰时还想追问下去，但他瞟到了娘的一个眼神，就作罢了，也开始闷头刨起饭来。
林杰时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娘要阻止自己继续问下去呢?是怕爹多说了什么吗?还是不想让自己也像邱八大爷一样呢？那么爹为何要讲这些呢?邱八大爷在牢里历经了什么?这些问题在他脑海里反复萦绕，弄得他一宿没睡好。第二天清早，他觉得自己就像跟别人打了一架似的，浑身难受。
一想到等会儿还要下地做活，他有点后悔没跟着贩郊盐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