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堂】哺暗当铺（8）

“铛、铛……铛……铛”钟敲到正十一下。
屋内一声笑“不劳二位迎，某自行来了。”
孟鹤堂一把拽住周九良的手阻止了他回头“九良，”他看着天上被云遮住大半身形的月，“要是我没了，照顾好咱姑娘。”说完他松手执袖，像才听到动静似的转身朝着中堂正中央深鞠一躬，缓缓抬眼。
屋内站着满脸烫伤疤分不清双眼口鼻的男人，孟鹤堂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老掌柜曾说的那个脑袋掉到火盆里捡起来吹吹烟气又安上的那个——生死簿上还余几十年阳寿的人。
他快步走近，绕过男人站上了柜台，周九良别开眼一路跟随，开账簿添红墨，佯装冷静。
“知道我要来当什么吗？”
“您说。”
“魂儿，”男人绕着落地钟走一圈，指着钟底溢出的黑影，“我要把魂儿当在这钟下。”他踹一脚，从当铺房梁处撒下些沙砾来，门外传来哀嚎。
他抬头看一眼站得挺直的孟鹤堂，“你的脸我用腻了。”又突然用手卷成空心圆圈罩在脸上，在原地蹦跶几下“不行了不行了我得回家。”
“快写上，我要当魂。”他撤下手，双手背后，面部肌肉快速抖动。
“回家吧下班了。”他朝门外看去，又猛地回头冲过来，一只手死死地握住杆，捏成了粉末。
三人之间毫无遮挡。
“把他吐出来吧”孟鹤堂袖子中的手紧握，却面无异色“七十年了，他不是你的附属物。”
“那又如何？”他闭眼说，额上筋脉艮起，再睁眼时，满眼通红，他却朝周九良看，“好久不见啊，老邻居。”
周九良手一哆嗦，笔在账簿上顿了一点红。
“那就你来吧，”男人垂眼暗笑，“写上，‘魂’”
孟鹤堂右手翻折合上账簿，说“您也瞧见了，铺里没有黑墨。”
男人伸出右手来，从怀里掏出把刀划破动脉，一股黑血喷射而出，“够吗？”
孟鹤堂抬袖擦尽脸上黑色腐臭味液体，低眉垂眼看满柜腌臜，“压不住了，”他抬头说，“钟压不住了。”
“那就先把下面的东西放出来，”男人舔一口手腕上的血，只露一双被火灼得满是疙瘩的眼，“包括，你。”
“您——说笑了。”说罢，孟鹤堂真的笑起来，像是没看见男人一般，他朝向身侧周九良，右踏一步抱住，下巴搭在肩膀上“九良，我方才瞧见院里的花开了。”他垂手重重地握了把周九良手心，撤开距离，抬步往台下走。
“您看见了吗？”他指着落地钟跟男人说，“这钟下压着方圆十里的恶鬼”他笑一声，“和我。”
“如何？”
“若是全放出来，上面一定知道，”孟鹤堂举起右手搭在钟顶上，“这果子，你我可吃不下。”
男人抬头看雕梁画栋，摸一把柜台漆木，一抬袖就把纸扎礼轿握在了手里，他出力捏碎，又懒洋洋的半靠着，“那时候这当铺已经是我的了，就让他们沾了这红土，有——来——无——回。”
“那，写吧。”孟鹤堂说。
周九良盯着他不动，骨笔在掌中裂开，刺入了血肉。
“九良，”他看着站在柜里今日方熟悉的人，无比坚定“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