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堂】哺暗当铺（2）

周九良见了生人，没那么多话。
他站在柜台里打量工作工具，这算盘珠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白中沁着黑丝，摸起来凹了几个点儿，漫着刚翻潮的泥土味，再看手侧的账本薄腻，像是以前包糕点的油皮纸，仿骨制的笔架上每根伸出的细枝从大到小悬着根根分明的细毫毛笔，在黄中晕红的灯光下泛着光泽，数来共十一支。
笔砚里还搭着一支最细的，没沾上墨，似乎用了不少时间，笔头微炸，打着旋儿。
砚里是磨开的朱砂，冒着白泡，绯红一片。
周九良环顾四周，没找到黑墨。
他翻开账本，果然是满页的红字，“女士衣架一对”“206块小工具一副”“薄皮灯笼罩四顶”“灯油4000ml（老）”……
‘这些东西也能典当吗’他心想。
他走出柜台，瞧见孟鹤堂正坐八仙桌前教小姑娘写字，慢步走近。
“掌柜的，您瞧——”他不好意思地说“我这初来乍到的，什么也不懂，您给指点下？”
孟鹤堂松开笔，恍然大悟般一拍脑门，“哎嗨，我给忘了”他站起来，抬起右手微曲指柜台方向，“那我领您瞧瞧去！”
“这十二支笔都能用，小事用细笔，大事用粗笔”孟鹤堂指着笔架又划来开，翻开账簿继续说“照我这样子写就成，天天来当的就这几样东西”他接着拨拉几下算盘，“这个当心点用，不容易得，算是个宝贝。”
“好嘞。”周九良点头，又犹犹豫豫地问“怎么没看见黑墨呢，这红字——不太吉利吧？”
孟鹤堂笑着拍周九良的肩，“咱做的买卖就得用红字，哪天用得上黑墨，会被上面盯上”他伸着食指表情严肃地指上面。
周九良等孟鹤堂转身往后面走时才回过神。
‘这个当铺赚的是黑钱？’
“快来啊，领你看房间”孟鹤堂回头朝他招手。
是个四方房间，绕着墙一圈大通铺，蓝布花被堆了几摞，墙角摆着个大的漆木箱子，正对门是顶天的衣柜，两个侧边放着同色的置物架，两盏煤油灯分立其上。
不算古朴，更不是现代。
倒像是新旧交替的旧中国时期的装饰。
“睡这么大通铺？”周九良看着走到墙角掖衣服的孟鹤堂，指着炕问。
孟鹤堂应声回头，手里正在叠件六七岁大的男孩穿的袄，“这不是舒坦吗？再说，这屋里不止你”他把衣服叠好，扭头弯腰放进箱子里，就着低头的姿势继续说“我这么多年来啊，常常拾掇这些旧衣裳，有时忘了收捡，你也别怪我。”
周九良点头又摇头，心里好奇，也想走近看看漆木箱里各式衣服，他还只在博物馆里最后一隔见过几件。
孟鹤堂瞥他一眼，啪嗒一声落了锁。
他也觉得自己冲突了，退后半步摆手道歉。
“算了，”孟鹤堂叹口气，走过来递上钥匙，“你收着。”他又朝衣柜走去，拉环开门，“你来我这工作，就穿这儿的衣服”
衣柜里挂着几件简素的大褂，周九良用手拨一下，轻声应了。
“但这下面的”孟鹤堂神情肃穆的指着衣柜低层的抽屉，“你就别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