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良】八归·画堂(二)
夏季茶商来的多,城里有名的茶商吴家老爷设宴待客,大户人家推杯换盏必有戏班佐酒,这场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孟鹤堂十岁登台,一嗓惊坐,听客们来熟了都称他“十岁红”,虽已能自己靠戏养活自己,却念着师父养育之恩始终没有离班,成腕成角儿也是福祸相依。
酒宴定在这月初八,孟鹤堂这天正下了戏收拾行头擦冠,耳听得这园子里噼噼啪啪一顿闹腾,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了那个小人儿,连长衫都来不及披上夺门而出。
庭院里,粗布短袄的小小子跪在青石板上,胡师傅抡圆了竹板啪的一声打在那本就不是很厚实的背上,少年吸了一口气,不喊不叫,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静的像寒冬腊月结了冰的水。孟鹤堂正想进院,却转念上了楼,趴在横栏上瞧着自己还没进门的小弦师。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胡师傅打人不是经常,可这小小子一副大义凛然浑不怕的劲儿,让孟鹤堂心疼又欣喜。噼噼啪啪一通竹板,少说也有一二百下,少年的脸上挂满了汗珠,顺着鬓角流到下巴砸在地上裂出一股子犟。
孟鹤堂有些心疼,虽然自己小时候挨打不计其数,可这孩子毕竟是自己看上的要做弦师的,说白了,就是不舍得。他刚准备抬脚向下走,又收了回来,站在梯口理了理自己的领子,甩一甩袖子上的褶皱,也不知是怕在胡师傅面前露了怯还是怕在小弦师面前丢了丑,挪步下楼,提着一口气。
“胡师傅,这是怎么了,您也是好久不这么罚孩子了,天热,别动气了。”孟鹤堂眉目含笑,唱了十多年旦角,一双眼睛能含尽万语千言,眸子一转春冬颠倒秋瞳剪水,谁见了都觉得舒坦极了。胡师傅回头见是孟鹤堂,紧锁的眉头舒展了半分,也是自己看大的孩子,如今成角儿见了面心里也是倍感欣慰。
“这孩子,真是顽固不化,弦子不好好练,成天出去看闲书,一段曲子练了五天愣是没长进!”胡师傅对着孟鹤堂忿忿而语,孟鹤堂虽与胡师傅脸对脸,目光却如鱼钩一般盯着胡师傅身后的少年,胡师傅语罢叹了一口气,孟鹤堂这才回神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