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良】八归·画堂（十二）

孟鹤堂刚想开口替自己的小弦师说几句，师父却叹了口气，“你跟我走，我有话跟你说。”
孟鹤堂只得跟在师父身后，走了两步猛然回头冲着周九良不出声的比口型，“回去等我。”
四周好奇的目光和沉寂的气氛告诉周九良显然郭班主对他这个弦师不是很满意，他也明白，郭班主的话是在告诉孟鹤堂，这个弦师留不下。
周九良顶着太阳顺着街边往园子走，阳光太刺眼他无法抬头，自己的影子在地上跟着一晃一晃，后颈被太阳晒的有些疼，汗珠子从头发里顺着脖子流过脊柱穿过那片横七竖八的棱子蛰的有些刺痛，脚重得像是灌了铅走的拖沓吃力，这一切他都有感觉，但是都不想管。虽然才跟着孟鹤堂一日，他甚至都摸不透孟鹤堂的脾气，但是现在的他却无比害怕在一起相处的日子只有这一日了。才走了一半路，周九良就觉得脑子浑浑噩噩的，心里像有块青石板压着，又闷又累，天气本就燥热难耐，周九良觉得自己难受极了。
好不容易回了亭楼，周九良进屋关上门一屁股坐下，背靠着门仰着脸。他满脑子都是今天郭班主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屑一顾，有些失望，有些气愤，这些他都能感觉得到。周九良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能成为德高望重的弦师，也不期待自己能不能傍上多大的角儿，他只是不想失去孟鹤堂这个待他坦诚舒服的小哥哥。
他知道自己生性木讷，不爱言语，可他不喜欢孤单又不得不习惯孤单。有谁愿意和他说话呢？又有谁愿意去管着他在意着他呢？他什么都不说的性格，又有谁会愿意主动了解他呢？这些个十多年来萦绕在周九良心头的失落感都在短短一日里被孟鹤堂轻而易举的击碎了，以前在周九良眼里就像站在云上立在九霄，一身青烟两袖拂面容俊秀开口惊堂的小角儿，指着他说“你日后就是我的弦师了。”
周九良越想脑子越清醒，他觉得自己真的一梦黄粱，说来也是可笑，自己怎么会相信天上真的掉馅饼呢。周九良站起来默默的装好自己的三弦，换上自己的粗布短衫，给孟鹤堂重新沏了茶水，虽然他已经认清自己本就做不了孟鹤堂的弦师也不配得到这份照顾，可眼泪就是不争气的扑簌簌往下掉，打在弦儿上，掉在圆桌上，浸在被褥上。周九良不爱哭，但是他舍不得孟鹤堂。
“要是我能留下，我一定会好好练弦儿的。”周九良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自言自语，“我不该偷懒的，要是我这三年不去看闲书，我肯定能跟得上先生的调儿。”周九良继续说。
“但是先生值得更好的弦师，”周九良擦擦眼睛，“就算我三年努力了，今日住进这亭楼里的也不该是我，我就不该答应他。”眼睛又被泪花迷的看不清了，他甩了甩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