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良】八归·画堂(三十二)
孟鹤堂唱了四五折,空闲着的时候也就喝了几口水,他不敢吃东西,怕锁了嗓子让东家不满意。在台上的他越发的头晕目眩,隐约听见九良喊他“先生”。
周九良拎着褥子往外走,这日头倒也是给他面子大得很,他把褥子搭在那棵歪脖子树上,转身去搬弄墙跟那些受了潮的炭,继而从衣柜到行头,从屋里到屋外。周九良收拾了个遍,就像是以前他坐在亭楼上看着在楼下忙里忙外的孟鹤堂一样。
周九良一边忙活脑子里不断地一遍遍演练如果孟鹤堂此时突然推门进来的景象,与其说他在收拾屋子,倒不如说他在收拾自己的脑子,圆桌擦了五六遍,床榻掸了三次,就那一个茶杯,他也拿进拿出了两个来回。
夜幕降了,孟鹤堂的住处却亮堂堂,周九良跨坐在圆凳上手里摆弄着杯子,他身上总有些孟鹤堂的小习惯,不自觉的。周九良本以为孟鹤堂会下午回来,可等到现在,心里那份忐忑成了焦躁,门外有孩子嬉笑,有百姓的烟火,都被周九良隔在了耳朵外,在与孟鹤堂分离之后,他觉得听什么都不真切了,没了烟火味。
身旁的小炭炉上放着一个瓦锅,里面是元宵,也热的焦躁。
周九良在屋里坐不住,走到院子里透气,他真想好好数落自己先生,怎么过的这般不仔细,是可想起床上那件自己的青色短衫,他又不想问了。周九良踱来踱去,低头踢着石子,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外面待了多久,那些嬉笑和嘈杂的鞭炮声都默了。
突然一阵脚摩擦沙土的声音仿佛银针戳了心窝,周九良仔细的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却断断续续,甚至算是走走停停,周九良快步过去扒在门缝,黑漆漆的看不真切,但的确是有人来了,周九良想再听听,脚步声突然停顿,一阵干咳传来,剧烈又有气无力听得他难受,咳嗽一直不停,那个人想往前走,却又因为咳嗽不得不停下。
周九良虚虚地探手推门,露出半张脸壮着胆子往街口瞧,他怕什么呢,他怕这羸弱不堪的声音是自己先生罢了。
可世事总是不尽人意,那身影他想了四年,再也熟悉不过。
孟鹤堂咳的头晕,手扶着墙慢慢挪,好几次差点顺着墙滑下来,顶着风低头往前摸索着门。
周九良快步朝着孟鹤堂走过去,想都没想顺手解开棉衣扣子打开衣襟,在那个人影快倒下的时候伸手包了个严实,孟鹤堂吓的顿住,本能的想把脑袋挣脱出来看看是谁,可这个人力气太大,孟鹤堂动弹不得。周九良也迟疑了一会儿,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还不敢看孟鹤堂的眼睛,索性用衣服裹住,可见怀里的人挣扎,又怕惊到孟鹤堂,咬着牙硬着头皮怯生生地张口。
“先生…风大。”
话音刚落的一瞬,怀里的人颓然一抖,整个身体塌下去,仿佛没了气息。
周九良急忙架起孟鹤堂,却发现自己四年未见的先生连挪动脚步的气力都没了,周九良弯腰用力竟把孟鹤堂扛在了肩头,急急的转身进院。
屋里被周九良用炭火捂的通亮又燥热,孟鹤堂迷迷糊糊的被放在榻上,脑子里一片混沌,好像是发烧了,他想,自己是烧的糊涂了,刚刚好像看见九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