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短篇小说编(六) 变形记·下(9)
他觉得,仿佛获取久盼的不知名的食物的途径正展现在他面前。他决心要一直推进到妹妹跟前,去扯她的衣裙,以此向她暗示,她可以带着她的小提琴到他的房间里来,因为这里谁也不像他那样欣赏她的演奏。他不愿意再让她离开他的房间,至少只要他活着就不愿意;他的恐怖形象他也将第一次派上用场;他要同时守卫他的房间的各扇房门,向来犯者怒吼;可是不要妹妹勉勉强强,她应该自觉自愿留在他身边;她可以和他一起坐在沙发榻上,向他低垂下耳朵,然后他就要向她透露,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让她到音乐学院去学习,倘若不是横遭不幸,他早在去年圣诞节——圣诞节已经过了吧?——当众宣布这一计划了,任何反对意见他都将置之不顾。妹妹听到之后就会感动得热泪盈眶,格里高尔就会直向着她的肩膀直起身来,去吻她的脖子,打从她在店里上班以来她便一直不系丝带或领子地敞着颈脖。
“萨姆沙先生!”那个中等个儿房客对父亲喊,不再多说一句话地用食指指着慢慢向前移动的格里高尔。小提琴声戛然而止,中等个儿房客先是摇摇头对他的朋友们笑了笑,随后便又朝格里高尔望去。父亲似乎觉得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将格里高尔赶走,而是先去安抚房客,尽管这几位房客根本没发火,他们对格里高尔似乎比对小提琴演奏更感兴趣。他急忙向他们奔去,试图用张开的胳臂把他们推到他们的房间里去,同时用他自己的身体挡住他们看格里高尔的视线。现在他们倒真的有点儿恼火了,人们不再知道,这是由于父亲的行为,还是由于他们现在才发现住在隔壁的竟是格里高尔这样的邻居。他们要求父亲做出解释,也举起双臂,烦躁地捻着自己的胡子,只是缓慢地向他们的房间退去。这当儿,妹妹已经从演奏突然中断后陷入的迷惘中回过神来,在她懒懒散散垂着手握住了一阵小提琴和弓并继续仿佛还在演奏似地看了一阵乐谱之后,一下子迅速打起精神,将提琴搁在呼吸艰难剧烈喘息着还在扶手椅里坐着的母亲的怀里,跑进在父亲催促下房客们已更快地向之移近的隔壁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