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短篇小说编(六) 变形记·下(11)
妹妹只是耸耸肩膀表示一筹莫展,刚才她还信心十足,如今这一哭她一反常态没辙了。
“如果他懂我们的话!”父亲半带着询问的口吻说;妹妹哭哭啼啼使劲一挥手,表示这是不可能的。
“如果他懂我们的话,”父亲重复说并通过闭上双眼接受妹妹认为这事不可能的信念,“那么倒也许可能和他达成一个协议。可是这……”
“他必须离开这儿,”妹妹喊道,“这是唯一的途径,父亲。你只需抛开以为这是格里高尔这个念头。我们这么久一直相信这一点,这是我们真正的不幸。可是这怎么会是格里高尔呢?如果这是格里高尔的话,他早就会认识到,人和这样一头动物是不可能共同生活在一起的,就会自愿跑掉了。我们就没有哥哥,但是能继续生活下去,会缅怀他。可是这头动物现在却在迫害我们,驱赶房客,显然是想占领整幢寓所,让我们露宿街头。你瞧,父亲,”她突然尖叫起来,“他又来了!”在一阵完全令格里高尔不可思议的惊恐中,妹妹甚至离开了母亲,简直是推开了她的扶手椅,仿佛她宁肯牺牲母亲也不愿待在格里高尔身旁似的,并急忙奔到父亲背后,父亲只是由于她的态度才情绪激动起来,也站起身,像是保护妹妹似地在她身前略略举起双臂。
可是格里高尔根本不想吓唬什么人,更不想吓唬妹妹。他只不过是开始转身,想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不过这动作显得很引人注目,因为由于身上有伤残,在做艰难的转身动作时他不得不用脑袋来帮忙,他多次抬起头来并用头撞击地面。他停下来,环顾四周。他的良好意图似乎让人给看出来了;这只是一种瞬间的惊恐。如今大家都默默而忧伤地望着他。母亲伸出并并拢着双腿,躺在她的扶手椅里,她疲惫不堪地几乎合上了眼睛;父亲和妹妹并排坐着,妹妹用手搂着父亲的脖子。
“现在我也许可以转过身去了吧!”格里高尔边想边重新开始干了起来。他抑制不住因过度劳累而发出的喘息声,也不得不时不时歇一口气。不过倒也没有人在催他,一切全听凭他自己做主。当他完成了转身动作时,他便立刻开始径直往回爬去。也对于他和自己的房间之间距离之大感到惊异,根本就不明白,他身体这样虚刚才是怎么几乎不知不觉走完同样这段路的。一心只惦记着赶快爬行,他几乎没注意,现在家里人不说话不吭声不滋扰他。当他已经到达门口时,他才扭过头来,没完全扭转过来,因为他觉得脖子变僵硬了,不过他总算还看到,在身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只有妹妹站了起来。他最后瞥了母亲一眼,母亲完全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