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短篇小说编(六) 变形记·下(6)
后来他们也开始按捺不住了;父亲责备右边的母亲没让妹妹去清扫格里高尔的房间;随后便大声呵斥左边的妹妹,说是再也不许她去打扫格里高尔的房间;母亲则试图把激动得不能自制的父亲拉到卧室里去;妹妹啜泣得身子发抖,用自己的小拳头捶打桌子;格里高尔气得嗷嗷直叫唤,因为竟没有人想到要去把门关上,以避免让他看到这副景象听到这场吵闹。
可是即使妹妹一天上班下来疲惫不堪,懒得像先前那样去照料格里高尔,母亲也大可不必越俎代庖嘛,格里高尔不会受冷落的呀。因为有老妈子在呢。这位老寡妇在其漫长的一生中凭着她那副强壮的骨骼多半已经饱经风霜,其实不会对格里高尔怀有什么憎恶的。有一回她并非出于好奇,而是纯属偶然地打开了格里高尔的房门,一看到惊诧不已、没受人驱赶便开始来回奔走的格里高尔,便交叉着十指搁在胸前,惊讶地站住了脚。从此她便总是不失时机经常在早、晚稍稍打开房门,匆匆朝里瞥一眼格里高尔。起先她也招呼他往自己身边走拢过来,用她大概自以为是客气友好的话,诸如“过来吧,老屎壳郎!”或者“你们瞧这老屎壳郎!”对于这类话语格里高尔丝毫不予理睬,而是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仿佛房门根本就没有开开似的。别让这老妈子兴致一来就这样无聊地滋扰他呀,应该命令她天天打扫他的房间嘛!
有一回,是在清晨,一阵急骤的雨点敲打着玻璃窗,也许已经是春天即将来临的一个征兆了吧——老妈子又絮絮叨叨唆开了,格里高尔好不恼怒,他向她转过身去,像是要进行攻击似的,动作当然迟缓、羸弱无力。可是这位老妈子非但面无惧色,反而高高举起放在门旁的一把椅子,瞧她张大着嘴站在那儿的那副架势,她的企图十分明显,她手里的这把椅子不砸在格里高尔的后背上,她是不会把嘴闭上的。“那么不再往前走啦?”看到格里高尔又转过身去时她问,这才心平气和地把椅子放回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