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鬼魅(12)
“那你还需要我……带什么话吗?”
年轻的士兵摇了摇头,似乎对命运这座深渊的回望全然无谓,“我们总能在没有黑暗的地方相见。”
他转过身,和我所熟知的无数次一样,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幽邃的走廊里,我只能看到他抽出匕首,毫无犹疑地插进腰带上的皮套。
此后,直至我的生命尽头,我都再未见过他。
六
7211的葬礼在一周后举行。
没有棺椁和牧师,所有能够证明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在他死后都被消抹干净。我在时境线边缘立了一块石碑,偶尔会蓐几朵禁区瑟瑟发抖的小白花去靠着坐坐。
许多我刻意躲避的回忆逐渐从幕后走到台前,而我终于可以像个不为所动的旁白,平静地看着它们一一重演——比如那个夭折的盛夏,比如7·28。
我至今仍不能相信自己经历了这场人类历史上最为离奇的空难——那时铺天盖地的新闻还留有只字片语:时间制导导弹像造型精致的台球一样从云层另一端被一杆挑过来,然后蚊蚋般嗡鸣着爆炸;一整架飞机的人都成了难民,在时与空的罅隙中流离失所。我们反反复复地经历着治疗、调校,最后被放归于某一不再错位的异乡,草草续写残生。
最后,有人这样述说:“比海市蜃楼更真实,比梦境更虚妄。”
但那个过分晴朗的夏夜似乎再不想被我的余生搜寻到,我遗失掉了所有细节。唯一能记起的,就是姜跨越大半座城来航站楼送我,而我嗯嗯啊啊的胡乱答应着会寄回足够多的明信片和邮票。
当然,我后来也试过从同行的乘客档案里寻找一些线索——不过答案令人遗憾。只有个小女孩捣蛋一样填了个玩俄罗斯方块的账户,我顺着摸进去,发现她的头像是一张旧的磨出了毛边的合照,照片正中间站了个自然卷的小少年,系着稚拙的温莎结,右手揽过妹妹,左手没大没小地环住一旁的父亲。
她留了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自我介绍——哥哥喜欢叫我瑞贝卡。我不喜欢,所以只有他可以这样叫。
再后来——再后来,很多年过去,许多事都渐渐随着过往落灰,被我一一收起,束之高阁。只是我依然保有写信的习惯,习惯去往城市的边缘,逐字逐句地朗读给时境线那一头静止的永夜。
我知道我的信封永远无法再被亲启,我知道黄昏时刻故人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