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的漫游者(4)

安娜徒步走在空荡荡的城市，公交车还没有运营，的士也不见踪影。她就坐在街边等着，直到早晨。一个小伙子和一个年轻姑娘坐在斜坡上接吻，有轨电车就从那对情侣的身后开到安娜面前，她上了车，车厢很空：只有她和四个身穿皮夹克手里拿着伏特加的男人，他们剃着像罪犯一样的光头。从车站到郊外的家路途很长，安娜并不害怕，甚至和他们打起了牌，那四个男人中途下车前，还拿出了一些面包和腌黄瓜留给她。
她在正午前抵达了拱廊街93号，她怔怔地站在门口，不愿意进屋。她不敢想象房间里的景象，那里尽管干净整洁，但却藏污纳垢，有她竭尽全力想逃避的恐惧。
她手指轻轻碰到大门地铁环，冰凉地触感让她深吸一口气，瓦西里的名字给了她一些勇气，她轻轻叩响了门环。
门打开了，母亲站在那里，用一双干枯无光的眼睛望着安娜。没有问候，只是转身引她进门，她一脚踏进大门，冷色的光让房间里所有的家具和摆设都显得幽暗、悲凉。那些记忆回来了，正不由分说的迎面涌向她。
纽约和圣索洛，她自以为过着双面的生活，但事实上只有一面是真实的，背面！这就像是在戏院里。你从大厅看美丽的童话，装饰好的舞台，闪亮的演员，神秘的灯光，可是当你回到后台，帷幕的后面马上就是另一片景象：破碎的木片，乱堆的抹布，没有画完及废弃的布景板，还有东倒西歪的伏特加瓶子、剩饭剩菜……童话没有了，只有昏暗和肮脏。母亲萨莎打开门，安娜从舞台前被猛地拖拽进了后台。

安娜喝了一杯咖啡，吃了些东西，就睡着了。下午四点钟她醒来，经过餐厅时，看到母亲正往一杯红茶里加牛奶。
“过来坐一会儿，要喝一杯吗？”萨莎问。
“谢谢。”安娜说。
安娜在餐桌的一端坐下，餐桌很大，将她们远远隔开，萨莎站起身把一个茶杯和一个小卷轴推到安娜面前。
“瓦西里留下一幅画，我觉得你得看看。”
安娜将卷轴展开，一张A 4大小的白纸中央绘有一个黑的圆环，圆环边缘晕染出一些墨迹，像是小虫伸出的触手或皮肤上的绒毛，整个圆环都呈现出一种极其对称的美感，晕染出来的黑色墨迹按照一定规律排布着，纤细生动，微风和呼吸似乎都可以让他们轻轻摆动。
“这不是一幅画，帮我拿一个放大镜，妈妈。”
安娜接过放大镜，她慢慢从这个圆环上读懂了一些信息，“你可以把这个理解成瓦西里给你和我写的信，他想让我们为他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瓦西里为我们规划了一个路线，你和我需要一起完成这个……呃，就叫它旅行吧。”
“目的地是哪？”
“我们要去不止一个地方，目前为止第一站应该是霍斯山的那个方向。”安娜拿着放大镜把脸贴近那张纸，边看边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