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的漫游者(2)

落款的地址是她的家乡自圣索洛，南里斯克的首府，国际政治斗争的暴风眼，还是是邪恶，猜忌，互相举报和秘密警察的同义词。周围的氧气越来越稀薄，安娜本能地大口呼吸着， 在房间彻底变成真空之前，她要离开这里。她冲进卧室取了护照和钱夹，塞进自己马甲的口袋，往手提行李里胡乱装了些东西，在门口抓起一件黑色大衣搭在手臂上，逃命一样离开了这个充斥着噩耗的小套间。
世界上有这么多瓦西里，这个死去的瓦西里住在圣索洛拱廊街93号，是安娜的弟弟。 
安娜走进一个路边的电话厅拨通了家乡的电话，她盯着街上匆忙闪过的行人，他们可能是工程师、股票经纪人、银行职员、大学教授、演员、作家、学生……瞧他们的样子，目光坚定、面色红润，每个人都有着急要去的地方，他们的目标是那么明确、不容迟疑。听筒里传来焦躁的忙音让安娜稍微回了神，无人接听，也许是线路的问题， 挂断之后，又拨了一遍。她的指甲焦躁不安地刮着金属电话线线圈，“嘟——嘟——”几声之后有人接听了。
“是你吗，安娜？”接电话的人是萨莎，她的声音沙哑而空洞，明显来自另一个大洲，一个被时代抛弃的世界。瓦西里，你还记得那张在宇宙中流浪很多年的老式唱片吗？如果这能有外星人找到它，那听到的歌曲一定就像萨莎的嗓音这样陈旧而破损，哈哈。安娜想着，感到眼眶又酸又胀。

萨莎是安娜的母亲，她们已经有三年还是四年没见了，安娜已经记不清了。但她永远会记得母亲的声音，曾经也是婉转而快活的，但自从父亲被抓去劳改营之后，母亲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只是一个微不足道却较为明显的变化。
“安娜？听得到吗？”电话那边又传来萨莎的声音，犹如将石子掷入深邃曲折的坑洞。
“是我，萨…呃，不，妈…妈。”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萨莎，喊妈妈时舌头像在嘴巴里跌了一跤。
“你会回来的对吗？”电话那边问道。
“他怎么会…为什么！”
“你离开之后，他就没有能说的上话的人了。”电话那边的人回答，语气冰冷。
“你是在怪我吗？” 安娜眯起眼睛，街对面切尔西酒店的红砖墙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温暖而热烈。她感到双眼刺痛，大滴大滴的泪水涌了出来。
安娜和萨莎都不再说话，安娜又往电话里投了两枚硬币。
“你会回来对吗？瓦西里留下一幅画，我觉得你应该看看。”
“为了瓦西里，我现在就会出发的。”
安娜走出电话亭在街边买了杯咖啡，就踏上了去机场巴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