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宇宙之梦 五(5)

“知道了。”雪锦幽如常回答道，背后的痛楚渐渐缓和下来。她低下头，看向书桌上的习题——全是数学题，但又不是课堂上老师布置的作业。小学生的作业不是这样的，初中生的作业不是这样的，高中生的作业也不是这样的，这些数学题不要求代入公式解开一个具体的问题，而是要求她一步步去推导这些公式。从简单的加减乘除，上升到简单的公式，再上升到复杂的公式。
雪锦幽必须知道，这些复杂的公式是怎么得出来的，推导的步骤有多少种。有的题目，她已经做了很多次，而有的题目，存在她不认识的公式，她必须依靠桌上摆放的资料，自行去查阅、理解，而母亲大多数时候不会为她讲解。因为，对母亲而言，习题答案是否正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如何去查阅，如何去理解，这个自主的过程，才是最重要的。
雪锦幽已经习惯了。痛苦教会了她许多东西。
她当然还记得，四岁阅读的第一本科普读物中，讲解了最简单的公式推导，从那时起，研究科普读物最后几页附带的题目，就是她的乐趣爱好之一。
那个时候，阅读科普读物是快乐的，解题过程也是快乐的，但当她过了十岁，就渐渐变成了一种痛苦。因为，太难了，这些难题让她愈发知道，自己是那么的笨拙，身边的一些孩子得到奥数奖，去了少年班，直升大学，可她一事无成，仍旧呆在最普通的班级里。因为，她的学习成绩不上不下，而她也确实做不出奥数的那些题目。

母亲从不评价她的学习成绩，只是让她不断地去背书，去记忆，去重复对公式的推导，阅读那些越发难以理解的科普，以及大量被学校视为课外读物的知识：地理、历史、文化、政治、语言、宗教……那些知识点全都是课本里没有的。当然，还有母亲最在意的东西：数学、音乐和文学创作。
雪锦幽记得很清楚，母亲这么说过：“女儿，你太笨了，所以，文化课只需要重点学习这三项就足够了：数学能够让你的逻辑清晰，音乐可以丰富你的感受，文学可以沉淀你的内心。”
是的，雪锦幽认为自己很笨。小的时候，母亲拿来的科普读物很简单，但渐渐的，就变得困难起来，许多问题从那看似很简单的科普中浮现出来，让她越读，越研究，就越是难以理解。就仿佛有一个坚固的天花板，破灭了小时候自以为聪明的幻想。
是笨蛋，就只能走笨蛋的路。除了加倍努力之外，什么都不要去想，也不应该去想。
上课，学习，下课，学习。在解题之外还有背诵，除了将那些可以理解和无法理解的东西塞满脑子，别无他路。
这很痛苦。雪锦幽想，哪怕有一天，自己可以笑着把自己的蠢事当作笑话说给别人听，自己的内心也不可能完全释然。久远的痛苦，就如同是小小的伤疤，当你挑起它，还是会感到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