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马上(9)

可你说这老太太怪不怪，她说不爱戏，你却老看见她躲在阴影里，举着小本子，戴着老花镜，一折折抄着戏文，还会跟着唱两句。就是不能听别人唱，说别人唱的差点意思。
夏日里蝉鸣声声，热气熏人，恼人的紧。可你看她不急不躁，在哪里录着戏文，认真细致，想是在念着故人的名字。
2003年 春盛
何锦年一直在找一个人，她叫梅遥君。这个人，找到现在，是59年了。
她太老了，生命的火明明灭灭，临了了，净念着些旧事。她很喜欢去红色博物馆，打起精神去讲些当年打仗的故事，那些与同志们在一起的日子快活极了，讲着这些的她意气风发，眼睛里跳跃着点点星火，一如当年那个快活能干的姑娘，可当年的旧人们都离去了。她还在打听遥君的消息，只是最后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时光太久太久了，她们都成了彼此的故人。
她才不是不爱戏，只不过那个台上唱念作打，诉着才子佳人、帝王将相的不是她罢了。万千故事动听，却无关于你。
时光不负有心人，四月春光里，有人给何锦年寄了封信，信中说他祖父多年前在从雪地战火中劫后余生，曾与一个人喝过酒；他说那人曾留下一封家书；他说前几年收拾屋子，找到了这封家书，几经辗转才找到了您；他说感谢您们为国家的付出，感谢您救先人一命；最后，结尾写着：您们一定是彼此很重要的人，我无以为报，特此附信一封，愿您保重。

附的那封信，是梅遥君亲笔，名为《与妻书》。
她的云霞，原来早已不在了啊。
都说春困秋乏夏打盹，天气转暖，锦年老打不起精神。再加上春末时节，心里无限寂寥。明明有很多事去做，她就是不想起身，有时就躺在树影里昏昏沉沉一整天，屋里的水开了，水壶发出尖锐的鸣声，她恍惚着，知道应该去做些什么，依旧发着呆，突然想起要去提水壶，过去了才发现水都蒸干了，溢出来的水洒落一地，也不想收拾，就回去继续发呆。
她还记得收到信的那天下午，小辈们正好都在，大家看着那封信，看着她，没了主意。挚爱已逝，何锦年该怎么办呢？嚎啕大哭？以头抢地？闹个人事不知？还是冲出去殉情？
整个世界，很乱，很安静。
她感觉自己失去了脖子以下的部位，感觉不到心脏，没有身躯的存在。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告诉她很多，大脑说要得体，要懂事，要冷静，要独当一面，要思虑周全……可是人都已经离去这么久了，尸骨都没处寻，又该思虑什么呢，她真的不知到该作何反应了。
要安安静静的当个好孩子，这样遥君才能放心的，那么多苦难都挺过来了，什么都已经失去了，这又算是什么呢？这算什么啊？
在那之后好久，心脏通过大动脉把血液压上头颅，四肢回归身体，躯干连上脖子，麻药劲还没过，有细微的疼浸在四肢百骸，刻骨入髓，从未止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