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马上(6)
最近有一个叫留声机的西洋玩意儿很是流行,被传得神乎其神,人们说它可以留下人的声音。梅遥君不信这个,她说 这东西歪门邪道,录的下声息,留不下人心。锦年才不理她,早早托人搞来了一台,缠着遥君录带子。她说想她得紧,两人天各一方,就要听她的戏,万事俱备,就等她的带子了。“这小丫头,半个腔没学过,这出‘先斩后奏’倒是唱的漂亮。”遥君托人弄来设备,不仅录了带子,还拍了录像带,包了许多,一同寄过去。她想着山高路远,战火纷繁,多录几盘就总会有完好的送到锦年身边,她的声音和心意就能到她身边相伴。
小城山寺的晚钟响了,惊起了白鸽,也不知它们在晚霞里晖晖振翅,可会抖落离人的多少思念。
“锦年卿卿,见信如唔,展信舒颜”
“遥君先生,见字如面,展信安”
可这鸽子本就是由我的思念化成的,落地成羽,迎风而上。我想到你身边去,载体不重要,能否到你身边不重要。只要你来过,我就知道。
1945年 大雪
今年的冬天来的格外冷,在大雪时节下了场大雪。这场雪真的大极了,覆的极厚,压塌了好几户人家的屋顶,但没有伤亡,因为早已经没有人了,日寇残兵封了城,负隅顽抗,几乎屠了整座城。再加上断粮与大雪,城内横尸遍野。
那些日贼存了死志,粮食、弹药……能抢就抢,能烧就烧,尸体、粮食与尸体围着城堆成了山,在小城里筑成了另一道城墙。城外攻城的军队找不到日军的具体位置,又苦于不清楚城内的情况,大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城内的日寇坐拥罪恶与粮饷,酒肉谈笑间誓要为天皇陛下玉碎他乡。留下倒霉老百姓,死了的无人敛,活着的慢慢等死或自寻死路。
雪遥遥落着,漫无边际,不知止歇。天是白的,地是白的,墙是白的,声音是白的,人,无论死活都是惨白惨白的,整片天地寂静的要命。
这座城,正在被白色活埋。
梅遥君已经在城里呆了三个月了,她随戏班子进城唱戏,不料一队溃败的日军袭来,拿手无寸铁的百姓逞英雄。几经离乱,偌大的戏班只剩下了几个人,后来封城,再遭大雪,九死一生,几乎所有家当变卖佚失,最后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和一套戏装了。
梅遥君快要死了,就算她是一片雪,也要冻僵了。她整个人冻的发青,浑身都是口子,接连的物质与精神打击使她形销骨立。手几乎要结冰了,几乎抓不住笔,多日水米未进的身体不再产出热量,她已经连身旁的雪都暖不化了,勉强呼了口热气融了墨,两根指头夹着笔,想着写信给她。
《与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