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马上(7)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天晚的早,跳过了黄昏,晚霞也都湮灭了,不过连落日都没有,又何来云霞呢?
夜晚铺天盖地得来了,城墙里头燃起了明黄灯火,有大兵醉了,在昏昏光影里嚷着妈妈,诉着想家。还活着的廖廖几人,也趁着天暗出来找吃的,不知死活的醉汉也只在晚上才敢叫唤。还燃着的战火融了脏雪,化作一摊水,倒映着满城天光。
这死城,晚上倒比白天热闹。
梅遥君踉跄着出了门,她存了些体力,却还是犯晕,这就喃喃着要寄信岀去,她几乎失了理智,只想着何锦年。想着她也不来,她怎的这样坏……怎么也找不见,她就缩在巷脚发呆。今晚是个晴雪天,星辰很亮,像锦年的眼睛。遥君抢过身旁醉鬼的酒,仰头就灌,那醉鬼闹将起来,要夺回去,两人打作一处,最后终于耗尽了所有力气,只得靠在墙边,一人一口酒,看着漫天星星发呆。
星很亮,雪很亮,火光很亮,但没有月亮,没有云霞。
“结束就好了,让一切都结束吧。”醉汉嘟囔着睡着了,遥君就这样平静的待着,她的外壳已经被这寒风冻硬了、冻僵了,心火却被酒精点燃了,血烧到沸腾,她觉得自己像一个蒸汽机一样动起来了,这股类似蒸汽的力量催动着她去做些什么,她站起身来。
酒精会蒸发人的理智,损伤人的神经,同时也会给予人的热量与潜力,像回光一样。
梅遥君,一步一连,缓缓走上了城楼,身着戏装,青丝委地,三尺翠华,风姿万千。她牵着通向日军指挥部的引线,满天星星都看着她,楼很高、很深,望不尽前方的路。她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折戏了。
自己是怎么扮上的,又是怎么把炸药弄来,如何藏到指挥室里,她就这么牵着引线,上了绝路。临了了,就唱出应景的,匆匆人间来了又去,走了也要美丽的消散啊。
“惹得俺恶气生珠冠打乱
不由咱一阵阵咬碎牙关
手中擎起护国剑
斩狂徒马前
不枉咱此生跌落在凡间”
城墙上的戏子风华绝代,火柴擦起照亮了她的面庞,蘸了酒的引线燃得飞快,蓝色的火苗如孩童般欢快的跃动着,闪进了门缝。须臾间,漫天花火,罪恶与荣光,鲜血与光华,都付之一炬,弹药紧接着点燃、爆炸,燎燎火光嘲讽着共荣最后的残忍与颓唐。
很久以后,锦年依旧会想起那晚的烟火,火顺着弹药堆燃成了一道火墙,高高的火苗拉长又窜起,点亮了星辰,天地似乎都要融化在这场大雪里。
烟火绚丽,在极致的美后化作一缕烟尘散去,终不是傍晚如约而至的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