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马上(8)

城后的火药被雪浸透了，没有点燃，给城里的幸存者留了一条生路，何锦年带领的骑兵连也是从这里进来的。
锦年在后来的作战报告里说：大火忽然从城前楼台燃起，火光暴露了日军主力的位置，缺失的获利口给我们一举进攻的机会，我们从后门突袭，一举拔城，大获全胜。城内除了几个幸存百姓外，无一生还。骑兵连这三个月的封闭训练卓有成效，大家成长的很快。
那晚锦年冲进城，城内一片火光，寂静而热烈。她想着等打完这仗就去找遥君，她要当面跟她讲这场烟火美丽而盛大，像极了天边的云霞；她要好好解释为什么这三个月没有写信；她要把所有荣光与思念和她细讲；要和她讲她日日念着她的红霞。
墙头马上遥相见，一见知君即断肠
2000年 夏至
人们都说锦年奶奶不喜欢戏。
电视里切了戏曲节目，会很快换台；人家里晾了戏服，她就走，等收了再回来；要是街上新建的大剧院上了新戏，无论年幼的孙儿如何撒娇胡闹，平日里溺爱她的锦年都不会依。
半个世纪，风云变幻。
1949年，新中国成立，在欢庆的人潮里，锦年怎么也找不见她。
1956年，锦年拒绝了身边人的说媒与相亲

1959年，何锦年领养了一对兄妹，据说他们是在一座小城里的漫天火光中出生的。
1961年，在三年重大自然灾害中，兄妹中的哥哥夭折了，没有等到锦年卖了留声机换回的口粮。
1975年，锦年因为家庭成分问题上了批斗台，人们都说她是卖国贼的女儿，还和女人有不正常的关系。幼时父母的遗物，旧时与她来往的书信，都被翻出来扔进了大熔炉，狂乱的火让她想起那个雪夜里的烟火，像是要往她眼里捅，烟熏得她看不清了，她没哭。
1977年，在漏雨的牛棚里，锦年抱着病重的女儿，她们缩在角落里。雨下的很大，没有星星，没有火光。锦年想着她怎么还不回来，要是自己找不到她了该怎么办。
1989年，孙辈怀孕，问她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她说男孩，人们就说她重男轻女，她说不是。只是在这个世道，做男孩子总是比女孩子好过一点的。
1995年，在几次搬家中，她留下的棉袍和录像带也遗失了，锦年终于失去了所有和她有关的东西。
2000年 ，家里添了第二个小家伙，锦年做了重外婆。一座新剧院在街道上落成，何锦年去听过一次，非说那出《宇宙锋》唱不对味儿，听的难受，从此就再没听过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