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后台》第九十四回(7)

了无生息的疯狗在炕上撂着，满屋里都是血腥味，大林多少懂点行，举着油灯跪在炕边检查，旁的小子全围着，想帮忙都不知道打哪儿下手。
“怎么样啊这个？”
见掌柜的进来了，大林爬起来回话，“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怹抬起来就是一脚，“说正经的！”
“人还活着呢，有脉，但浑身上下没一处全乎地方，指着咱估计也就这一半天的事了。”
掌柜的接着灯光瞥了一眼——脑袋上连眉毛眼都瞧不出了，真就像个血瓢一样。一口气梗在怹心口上，叹也叹不出，“先给他把衣裳脱了，拿水擦擦，多少舒坦点。”
屋里光线昏暗，看什么都不真着，祥子难得机灵，把家里所有灯全拿这屋里来了。十来盏油灯一照，小子们才看清楚，疯狗如今是一副什么模样——
满脸的血是从后脑勺淌过来的，一条两寸来长的口子翻着皮肉，几乎能看见骨头；右耳朵上穿着一根铁丝，耳垂胀得像粒葡萄，两只眼睛肿成缝，眼角存着黄脓；脸颊上斑斑驳驳，像是什么烫的，起着一层细密的水泡；上半身的衣裳只剩些布条了，裸露的皮肤上是数不清的伤痕；胳膊大概脱环了，软绵绵地耷拉着，手腕子上还捆着麻绳；两只手，十个手指，都没有指甲了，指尖的嫩肉渗着血；裤子剩了半截，大腿上好些牙印儿，都带着血，还缺了一块肉，像是叫什么活生生咬下去的，小腿直到脚踝，肿得像两条瓠子，遍是淤青，一碰一个坑；脚上早就没鞋了，糊满了淤泥和草杆……

冯照洋站在炕边，整个人都木了。这会儿不是愤怒或者自责，而是被巨大的悲怆击中，脑子都空了，心里拧着疼，陷进了一种茫然和抽离，仿佛很难把眼前的景象与现实连接。
“冯爷！冯爷！”阎鹤祥扳着他肩膀摇晃，“还不是您犯愣的时候！如今疯狗回来了，这事谢爷他们可未准知道！眼瞧到点了，那边…可别白折腾了！”
冯照洋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猛地回过神，“干了！我得出去给他们送个信！”急三火四就要往外赶。
“站那！”掌柜的喊住他。“你先想清楚了再出门，别脑子一热就往街上冲。这会儿可宵禁了，大晚上赶夜路，不逮你逮谁！”
“我不用走远了，部署上写了必经路线，我上拐角截他们去成！”
“快去快来，千万别再出岔子了！”
冯照洋迈着大步出门去了。 
这边小孟儿想要把疯狗那件破衣裳脱下来，好歹先给他擦擦。可刚一翻过身来，俩手就顿住了，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淌。
“愣着干嘛呢？动手啊！”磊子端来一盆温水，里边泡着两条干净手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