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瘾角落｜象刑(7)

从上空看下去，整片的森林被铲平了，像是揭开了一道巨大的伤疤。同样被铲平的还有数亿年的时间挺直的生存的尊严，数不清的季节在它们身上慢慢腐朽，最后只留下这些黑色的墓碑，风过处演奏着高低起伏的悲鸣。 
阿登茫然若失，孤魂野鬼一般游荡在树桩之间，整个人被一只粗鲁的手掐住脖子摁在一个巨大的行刑台上，他挣扎着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文明与战争，繁荣与贫穷衍生出的种种罪恶找上了这个幼小的生灵，即将在他身上落下最后的刑罚。 
满目的疮痍中，一小截幼苗从树桩上生发出来，微风中轻轻摇曳。阿登却彷佛听到了人们的笑声，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这笑声远比那些森林里的野兽更为可怕。他忽然明白自己的童年结束了，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表面渐渐裂开，裂缝沿着良知的纹路一路蔓延。 

阿登蹲在一个水坑边洗了把脸，想让自己从梦境中清醒过来。水中少年的脸庞有些变形，滚圆的大眼睛不安地转动，往日的调皮顽劣现在却压抑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这是我吗？他看着水中的自己。旁边的水里多了一双眼睛，也像他一样看着少年的倒影。 
阿登诧异着回头去看，看到的是一双大象的眼睛，大象也正盯着他。他的脑海一片空白，本能地站起来倒退了几步，屏住呼吸僵立在原地。一人一象就这样静静对视着，阿登在他面前太渺小了，甚至远不及大象一条腿的分量，需要高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好像并没有什么恶意，却有一种沉重的疲惫和虚弱。阿登这才注意到他身上那几个可怕的弹孔，弹孔深深钻进他的身体，四周的皮肉往外翻出来，淙淙的血迹从中流出，他的半边身体都是触目惊心的鲜红。阿登想起了刚才的枪声，他是中枪后强撑着逃到这里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