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瘾
我喜欢抽烟。
可我是好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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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戒不掉烟,因为戒不掉那呼吸吐纳之间袭来的令人眩晕的快感。
借刹那的空白,她活进了想象里,想象自己正用鎏金的华美的烟斗抽着昂贵的上好的烟草,然后呵出缥缈的圆满的烟圈。
那些想象的烟圈,曾被她视作一生里唯一的圆满。
二十五年前的小镇依山傍水,依的山普普通通无甚奇景,傍的水泥沙翻涌浪花黏稠,方圆百十里内唯一能令人惊艳的景色是山腰处的一条瀑布——其实也称不上是瀑布,不过是一条米面宽的水流米面似的滑溜下来跌进直径不到一米的小水潭里,便被小镇里的人文雅地冠上了玲珑瀑布的名头。
夸张如此。
夸张大概是成年人——尤其是不善其他修辞的成年人最为青睐的表达方式之一了。正如他们把一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干涸断流的水流因它竖着便把它当作瀑布一样,他们把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泯于众人的女孩因她小学初中连续九年考第一便把她当作清北高校流落在外且总有一天会认祖归宗的私生女。
显然小小镇子里的人们是不知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道理的。
这一年,已经初三的,传说中的清北私生女叶宝璐也不懂得这个道理。
她正亲昵地依偎在母亲怀里,把月考第一的成绩单举到母亲面前,有些纠结地问:
“妈,你说我以后是考清华还是考北大呢?”
母亲嗤了一声:“你以为清华北大是你的囊中之物?多少个省第一市第一虎视眈眈着呢,哪轮得到你?”
叶宝璐撇撇嘴:“你等着吧。等我上了市里的高中,市第一就是我的了。”
想了想,她又道:“读完大学以后,我会找到一份很好很好的工作,业余当一个大作家,拿一个诺贝尔奖,用工资和奖金办一所贵族学校!是不是很拉风?”
母亲笑笑没有说话。
一段时间后叶宝璐考进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开学的那一天镇上的人敲锣打鼓地为她送行,把她惊得以为自己到了一百岁喜丧的送丧现场。待乐队敲敲打打地向她走来时,她差点以为这喜丧又改成了婚嫁,而她成了新娘。
好歹是哭笑不得地送走了热情的邻里,叶宝璐转身牵起母亲的手,两人一起坐上了大巴。
这是十几年来叶宝璐第一次离开这个小镇。
周围的风景别致而新鲜。不是普普通通无甚奇景的山,也不是泥沙翻涌浪花黏稠的水,更不是小的可怜却硬被夸大的瀑布,而是比镇子里身材最好的女人的腿还要笔直,比学校里最新购进的滑动黑板还要平坦,比整个镇所有汽车肩并着肩还要宽阔的高速公路。直入云霄的大厦在路延伸的方向上挺胸抬首,那高度——叶宝璐估了估,觉得抵得上十间镇长的小别墅了。
她兴奋地要指给母亲看,却看见她的母亲,温柔而怀念地注视着前方的一切。
于是她问:“妈,你以前去过市里啊?市里的人是不是特别有钱?——不过我以后赚的钱肯定会比他们还要多。”
母亲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回答,然后说:“市里的学生都很优秀,你不要小看他们,考试能拿个两百名就是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