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瘾角落｜象刑(8)

这时候，大象终于支撑不住，前腿一弯失去了平衡，庞大的身躯一头栽倒在水坑里。血水混进泥水，混进这片土地，很快把整个水坑染红了。象鼻还在兀自挣扎，一下一下拍打着水面，但力道越来越小，慢慢变成了无力的抽搐，最后静止在那里。 
你到这里来是为了看我一眼吗？还是为了让我看你一眼？
过了良久，大象始终没有动静。阿登鼓起勇气悄悄走近大象，试探着伸手去摸他硕大的脑袋，并没有引起什么反抗，触手的地方依然温热，能感觉到他皮下的筋骨绵软地颤抖着。但他太虚弱了，失血太多，已经没有力气给阿登任何回应。
“起来，起来啊。”阿登喃喃地喊道，喊着喊着，他的眼泪流了下来。不是因为面对未知和野性的慌张，也不是因为面对伤口和鲜血的恐惧，仅仅是因为一个孩童最原始的天性。他去拽他的尾巴，扯他的鼻子，揪他的耳朵，想尽一切办法想让他听懂。大象始终没有任何反应，静静躺在那里像一尊悲凉的雕塑，彷佛已经与那些静立的树桩融成了一体。他的呼吸微弱缓慢，生命的活力似乎还没有抛弃他，他充血的眼睛缓缓转动着，阿登做的一切都记在那里，他什么都懂。 

不远的地方，络腮胡子正领着一众手下往这边赶来，他们擎着枪，奔跑着，跳跃着，呼啸着，灵魂摆脱了皮肉在他们头顶上肆意地狂欢着。他们都是卵生动物，只会埋在自我世界的蛋壳里膨胀，从来看不到自己的渺小。
“起来跑啊，他们就要过来了。” 阿登双手死命顶住大象的脊背，用尽吃奶的力气想要把大象撑起来。他的脚在沙砾上不停打滑，脚底渗出了血，小小的身子弓成虾米的形状，拼命地去支撑将近五顿的重量，却没有把大象移动分毫。豆大的泪水重重砸在地上，他恨自己没有早生几年，去加入那些工人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那样至少会多一些力气。刺目的阳光把他的无力感拖得老长，瘦小却巨大的影子在水面上荡漾。 
盗猎者们冲上来把阿登和大象围进圈子，他们有些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孩子，好像在欣赏着什么奇人异景。这种奇异游离于他们的规则和道理之外，他们一点都不懂，不懂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络腮胡子上前一把拎起阿登，像扔石头一样摔进水坑里，在他眼中碍眼的孩子和虚弱的大象只不过是卑微的蝼蚁，任人践踏的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