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瘾角落｜象刑(3)

阿登没有去过密林深处，那里似乎是个极遥远的所在，也是孩子们的禁区。大人的警告里面潜伏着种种危险的野兽，悄无声息的，张牙舞爪的，成群结队的，每一个都能让他裹紧被窝瑟瑟发抖，做起打发不走的噩梦。尤其是野象，那些性子不安稳的大家伙，要是没留意闯了它们的领地，发起狠来能把整个村子变成平地。 
一遍遍严词厉色让孩子惶恐，也会让他们生发出一种无端的好奇，这一点在阿登身上更为适用。每次野性大发，攀藤爬树的时候，他都会刻意朝那个方向远远观望一眼。野兽的话倒是从来没有见过，不过爬得高运气好的话，偶尔能发现一些有趣的事。比如好端端一棵大树忽然毫无预兆地从树冠丛中直挺挺掉下去，被绿色漩涡吞没，悄无声息落进尘埃，然后就是嘈杂的锯木声和群鸟的疯鸣远远传来，听着像不着边际的哀乐。 

一车车木材都运往南方去了，谁也不知道它们是镌刻成了横眉冷眼的神灵，还是匍匐成了煽动和谎言的演讲台，或者是点木成金，僵冷的骨骼摇身变成权势富贵的装殓，那已经是不菲的幸运。不幸的是它们中的大多数会变成枪托，就是连在冷冰冰的暴力和血肉之躯中间那一小部分，横在那些该死的信仰，该死的政治，该死的财富之间，瞄准的却都是鲜活的生命。 
午后的时光让人厌倦，提不起半点精神。阿登半躺到树根上仰头看着树缝里的天空，似乎又是一年降落下来，再过几年他也会变成工人的一员，绑在这条道路上慢慢舔着单调乏味。提前面对自己的命运而又无从选择，让他感觉异常不舒服，然而他能做的也只能是固执地摇摇头。 
铁铲的碰撞声，夯土的闷响，低沉的吆喝，锄头拉过路面的刺耳尖叫都在林子里晃动着。阿登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嘈杂反而成了他的催眠曲，摇摇晃晃中眼皮渐渐沉下来，或许能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