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地升空(7)

看过了飞机，我们顺着轨道往前散步。我指给岳阳看一处显眼的焊接痕迹：“有一次这里的铁轨断了，飞行器滚下山去，压坏了好几棵树。虽然之后再也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故，但我还是不放心，花了两周时间改进了咬合装置，反正老头子没亲自试飞过，应该察觉不出来。终点处那段轨道也有特别的设计，它会在飞行过程中转动半圈，让飞机变成降落时的朝向。”
岳阳没有说话。我们脚下的钢条被踩得吱呀作响，轨道两侧的螺旋天线随之有规律地摆动着，先是近处的，然后是远处的，仿佛层层荡漾的涟漪。太阳躲在云层背后，照出聚光灯般的淡金色光束，披在起伏不定的山脊上，又像是金丝织成的绸缎。枇杷树那茂密的伞状枝叶高低重叠，就像在祈求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尽管已经许久没有经历过家乡的雨天，但我仍记得风雨中千万棵树所合唱出的歌声。

要是那天的风景也有这么美就好了，我想。
回到老房子里——我已不习惯将这里称为“家”——我翻出爸的草稿本。他把封面上的“练习簿”用胶带仔细遮住，重新写上新的名字：研究手记。爸的字和他那些半瓶水晃荡的物理知识一样，都是得闲自学的，虽然还算工整，但毫无章法可言，有时一撇拉得格外修长，有时几横挤成一团。姐和我的字都是他教的，我们的字迹里也都带着长得过分的撇捺，十几年都未能改掉。
“开头这几页怎么是空的？”岳阳问。
“你看目录，这几页和前面的两页都是理论基础部分。我爸给他的理论预留了十页纸，但写来写去也只能编出两页。后面的实验部分倒是写满了，每一次试飞他都会详细记下来，时间、气温、风力之类的。”
“地脉动力学。”岳阳翻回第一页，念出最显眼的五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