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地升空(5)

回过神来时，汽车已经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家门口。屋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向门里招呼道：“辉叔在家啊。”
“你家亲戚？”岳阳问。
“雇来看园子的人。爸在住院，我和姐都在外地，总得有人照顾果树。我们把房子借给辉叔住，另外两个帮工上午来帮忙，现在已经回去了。”
辉叔是个肤色黝黑、看起来干劲十足的中年人。他领着我们穿过后院，沿土路来到一处平缓的坡地，枇杷树宽大的墨绿叶子庇荫着整片山坡，枝叶的间隙偶尔露出几颗尚泛着些微青涩的鹅黄色果子。
“再过一阵子就要开始套袋了。”辉叔说。
我含糊地应着。虽然我从小在果园里长大，但我对它的了解也仅限于一些模糊的时令——深秋开花、冬末结果、四五月份果实成熟便可采摘上市。记得更清楚的反倒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枇杷花茶蒸腾着清澈的香气；端午节那天全家排着队、用枇杷叶熬煮的药汤洗澡；爸剥好一颗熟烂了的果子，就着夜色讲起他在云端之上的冒险……关于套袋回去要再请教请教爸，我想。

身边的岳阳忽然轻轻惊呼了一声。我抬起头，山顶的铁轨刚好露出它的面貌。从近处可以看到它的所有细节，铆钉衔接着锈红色的钢条，枕木被毒辣的阳光晒得开裂、有的甚至从中断裂开来，而最显眼的莫过于每隔十几米轨道两侧升起的螺旋形天线——那是爸设计的“地脉信号放大器”。
在山头的最高处、轨道的起始点，停泊着一艘形态介于火箭与飞艇之间的古怪器械，它的双翼呈环形，舰首的六根螺旋天线以放射状四散，尾部则搭载着一台大得出奇的螺旋桨。电线、铰链与活塞杆丑陋地暴露在外，仿佛一碰就会散架。一杆红旗插在驾驶舱后方，上面是爸亲手写的三个大字：
升空号。
【2】
通往山顶的路这些年来始终是同一条，不过它被爸拓宽过几次，以便他开着拖拉机运输零件。我领着岳阳向上爬，莫名地便想到爸曾经也是这样领着我向上爬。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在我意识到爸的异想天开是多么可笑、人们又是用怎样的眼光看我们一家子之后，这条路上便只剩下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