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地升空(4)

“有时候不说反而更好。”岳阳说，“我曾经给一位老人做过视觉增强，她的丈夫刚刚去世，她想通过植入装置，让自己每次抬头都能看见亡夫在天上看着她。当时技术还不如现在先进，最终存储在她视觉中枢里的，不过是一段循环播放的视频，但即便是这样，她还是会时不时仰着头自言自语，好像真的在和丈夫说话一样。”
“你觉得她和我是一类人？”
“你们都认为有的东西比真相更重要。”岳阳意味深长地说道。
山路终于走到了尽头，眼前是一片平旷的盆地，云岭溪自山坳间流出，在盆地里盘成九曲，沿溪坐落着那座我儿时生长的村子。但它的面貌早已与二十多年前迥然不同——出外闯荡发迹的乡亲们在家乡建起了别墅和牌坊，令村子的规模扩大了数倍，俨然是一副县城郊区的模样。甚至还有人在溪边经营起了民宿，招揽着远道而来体验乡村生活的城市青年。

我指着村北的山头：“从那条小路进去，那座山后面就是我家的果园。”
“你爸造的轨道呢？”
“从这里看不见。”我说，“翻过山头才能看到，去看看？”
说完这话我才意识到，这是我第一次主动邀请外人去看爸造的东西。尽管嘴上不说，但所有人都把爸和他的那套“理论”当成笑话，包括他的家人们——我、妈和姐。平时我们只当那条轨道不存在，村里人也识趣地从不在我们面前提起它。可它偏偏又建在整片果园最显眼的地方，我们看着它一天天变长，就像一条永不愈合的伤疤。
爸似乎不在乎这些，他每天带着卷尺上山测量地脉走向，晚上关在房里画设计图。他的生命里只剩下枇杷树和他的地脉飞行器，有时我甚至觉得他会把枇杷树也撂下，然而他的果园和铁轨一样，顽强地在山坡上生长着，支撑着姐和我往越来越远的世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