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树Murakami Haruki——一些书摘(6)
12月的街头充满独特的季节性的生机,站在购物中心挤满身穿厚厚衣服的旅客。冬日一个祥和的午后。到处流光溢彩,各种声响听起来比平日短促而清晰。
亦如这房子所属的其它物件,看上去已被搁置以至弃置相当之久。令人产生一种不妨称为“灭顶式无感觉”的感觉。当人们不再投以视线的时候,无生物说不定变得更具有无生物性质。假如以“被废弃的房子”为题将这儿的房子收进一幅画。这口井恐怕是省略不得的。看来它同塑料圆椅、石雕鸟、褪色扳窗一样,在被人遗忘在废弃的时间里沿着时间缓缓的斜面朝着命中注定的毁灭无声无息地滑落下去。
初夏异常亮的阳光,将头顶树枝的前影斑斑驳驳印在地上。无风,树影看上去竟如生来便固定于地表的斑痕。周围间无声息,仿佛草叶在阳光下呼吸的声音都可听到。天空漂浮着几片不大的云絮。鲜明而简洁,宛如中世纪铜版画上的背景。目力所及,所有物象无不历历然轮廓分明。竟使我感觉自家肉体似乎成了虚无缥缈的什么物件,且热得出奇。
村上春树《1973年的弹子球》
我们再度陷入沉默。我们的共同拥有的仅仅是很早很早以前死去的时间的残片。但至今仍有些许温馨的回忆如远古的光照在我心中往来彷徨。往下,死将俘获我并将我重新投入“无”的熔炉中,而我将同古老的光照一起穿过被其投入之前的短暂时刻。
俯视眼下横亘的城区夜景。城区看上去仿佛注入平板铸模的稠糊的光。又像是巨大的飞蛾洒下的金粉。
她美丽得恍如梦幻。那是一种前所未见甚至想所未想的美丽。一切如宇宙一般膨胀开来,同时又全部凝缩在厚实的冰河里。一切被夸张得近乎傲慢,同时又全部被削落殆尽。它超越我所知道的所有观念。她和她的耳朵浑融一体,如一缕古老的光照滑泻在时光的斜坡上。
灯塔敦实实黑乎乎的。形状恰似整个倒扣的钟,又像沉思男人的背影。当夕阳西下迷离的夕晖中有藏蓝色融进时,钟抓手那里便放出沉默的光,开始缓缓旋转。灯塔总是捕捉暮色变化那一恰到好处的临界点——光与暗开始交错而暗却将超过光的那一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