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树Murakami Haruki——一些书摘(4)
俄顷,信号变绿,出租车离去。泉的脸直到最后都没有表情。我在那里木然矗立,眼看着那辆出租车裹在车流中消失不见。
《奇鸟行状录》
或者说世上人分几类,对一类人来说人生和世界是有鸡蛋羹式连贯性的,而对另一类人来说则是奶汁烤通心粉式随心所欲的?我不明白。不过据我想象,我那雨蛙父母,即是放进去“蛋羹料”而“叮当”一声出来奶汁烤通心粉,想必也会自言自语道:“肯定式自己错放了奶汁烤通心粉料进去”,或者手拿奶汁烤通心粉而自言自语“噢,这看上去像奶汁烤通心粉,其实是鸡蛋羹的”。如果我对这样的人热心解释说放进去鸡蛋羹而“叮当”一声变成奶汁烤通心粉的事偶尔也是有的,他们也断断不会相信,甚至会反过来大发脾气。
我是因某种偶然机会失却自己的人生并且同这失却的人身上相伴度过四十余年的人。作为处于我这种境地的人,我以为人生这东西比正处在其漩涡中的人们所认为的有限得多。光芒射入人生这一行为过程的时间是极其短暂的,仅有十几秒亦未可知。它一旦过去,而自己又未能捕捉其所提供的憬悟,便不存在第二次机会,人生就可能不得不在无可救药的深重的孤独与忏悔中度过其后的人生。在那种黄昏世界里,人再也等不到什么。他所能抓到其手上的,无非本应有的东西的虚骸。
我觉得自己生命的内核业已在井底那一天仅射进十秒或十五秒的强烈光束中焚毁一尽。
在秋日淡淡的阳光下,他们或行走街头,或选购商品,或准备饭食,或在回家的电车中,并且视之为——或者无所谓视之为——无须特别思考的极其顺理成章的事,一如我的以往。他们是被称为“人们”的抽象存在。我亦是其中无名的一分子。在秋日之下,人们接受着某人,又被某人接受。无论持之永远,还是仅限一时,其中都应有阳光笼罩般的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