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人间】告别(9)

再次磕拜起来后，余树再次看了一眼桌上的骨灰盒中姑父的照片，这张桌子摆放的地方昨天还有一个人平躺在这里，恍若隔世。再怎么相信科学的人，经历再多次葬礼，也会惊叹人体变化得是这么让人匪夷所思。
我们在亲身经历死亡前，不知道要看多少次别人的死亡。
已经过了十点半了，没什么事的话也可以去大堂等午饭了，余树去找爷爷，心想着爷爷可能又站到某个角落去看一些歪扭的房顶或者残破的瓦片了，明明五分钟前还在队伍里贴在余树身边。
余树在姑父家附近转了两圈，没找到爷爷，转回来却看到姑姑停止了哭声，晕厥了过去，她身旁几个亲戚正好扶住了她，把她架着扶进了房间。余树想搭把手，被前面一堆人挡住了，就只好在原地站着。没一会，有个老太太就端着刚冲好的红糖水给她喂，她脸上都是痛苦的神情，不过也没有力气哭了，只能张嘴吞着一勺一勺被送到嘴里的红糖水。
余树在一旁看得眼眶发红，想起自己戴着孝子帽的最后一天，去完灵堂回来后，几个亲戚坐着和自己对峙。
他们有理有据地劝说，让余树放弃自己不切实际的所谓的梦想：“毕业后回到家里回到爷爷身边来，你爷爷就一个儿子，你爸也就你一个儿子，你爸在家安心日子不过了，说要出去做生意，几个月人就没了，你现在毕了业也想着出去，家里还有两个老人，爷爷还要照顾奶奶，万一谁再发生点什么……”

他们说得头头是道，真理和歪理一起来，余树如芒在背，不记得当时是怎么语气坚定地回击他们了，只记得自己哭得好难过。
可能生性懦弱所致，眼泪总是止不住地涌出来。新配好的眼镜那么干净，余树却看不清楚坐在面前的那些人的脸。
余树也忘记了那些亲戚当时脸上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会不会有一丝因为没有感同身受导致的羞愧。
应该不会。
但余树记得，在哭得没了力气快要昏过去的时候，姑姑在身后端来一碗红糖水，一遍遍地给他擦眼泪，一口一口地喂他喝着糖水。
她当时一句话也没说，不过余树倒是永远忘不掉这件事。
爷爷突然出现，走过来看着屋里的场景。余树趁这时候赶紧把情绪一收，用力一吸鼻子，眼眶里的水就没能流下来。
余树看到爷爷手里拿着已经收好的白布，是准备要去落座吃饭了。
“走吧，我们先去坐着，不早了。”看爷爷站着看了好久不走，余树只好打断这个状态。
是这样的规律，你看着别人难过看久了，你也会跟着难过，情绪是会传染的。如果你能理解当事人为什么难过，几乎可以感同身受的话，你会更难过。其实不应该打断爷爷的情绪，这样很自私，而且余树并不能阻止爷爷正要感受的情绪。但是该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