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制版】静静的地息河 第一卷 第七章(4)

但与此同时，人们也并不相信吴家的积蓄仅有自己手中分得的一点，有关里尹于夜半无人时雇佣车马去吴家地窖中替自家搬运粮食的传言，逐渐在忧心忡忡的人们之中流传开去。正如数日前的情形，乡民们之于侵吞膏腴者的不共戴天之仇正在暗处酝酿。而那些曾饱受欺凌且容易动怒的外姓青壮，无论谣言是否属实，他们都无法忍耐赖以为生之物背地却遭人贪墨得如此之甚，将对于不公的憎恶化作连篇累牍的唾骂与诅咒，并大肆宣泄。身无长物的他们，既担忧自己来之不易的私产叫外人给夺去了，又不愿白白地使自己为此搭上性命，于是，他们便自然而然想起了那曾率领他们“替天行道”的人物。几乎一夜之间，保长邱老八爷就又成了数十户外姓村人眼中的英雄。一些人找到了他，求他如往常一般地主持村中正义，率上些人，把里尹家的东西干脆也抢了来。老保长一口回绝了他们的“僭越之举”，一边斥责着，一边作势要取腰刀来。
“小兔崽子们，若是再为此事来寻我，莫说我不客气了！且不论里尹清清白白一辈子，你们空口无凭就要构陷于他。就是其人果真有所贪墨，也自有天意惩处，轮不到你们！”
里尹当天就得知了此事。于是他立即便去了保长家，一直留到用过夜饭才离开。这一番会面，二人竟化解了芥蒂，自此便称兄道弟起来了。如南乱时这些旧有的自治村中头面人物所做的，里尹很快便动员众人重新组织训练，以作防备村庄之用。几个时辰以后，一支由原长枪会众为骨干组成的民兵队伍便在堆晒稻谷的本村场院里列开了队形。里尹送来了缴获的洋枪和私藏的刀棒，而保长则作为负责训练乡勇的教头，再一次站在了队伍最前面。许多人前来看热闹，当着他们的面，里尹宣布了对参加操练者的犒赏：从今往后无论亲族外族，凡居住本村者，都需每家每户至少出一员男丁前来；每人每日按人头计数，发七枚小钱，三两苞谷，自家出大头，剩下的由庶出的各兄弟家平摊。

有了犒赏的激励，加之田间地头的劳活也少了许多，前来的村民络绎不绝。次日，邱老八爷开始组织起村里的青壮学习行军的操典，还给他们教授刺刀拼杀的技能。他扎起了几个假人，让年轻人高喊着去捅那假人，又以两人一组，相互训练，以锻炼格斗时的胆识。保长还教给他们如何用麻袋和箩筐装上沙土搭建简易掩体，如何挖掘半人深的步兵壕，以及如何瞄准、如何装填弹药。只是，如此之多的操练科目，一股脑教给双手不曾离开过锄头的人们，未免有些使其“消受不了”，操练辛苦，许多人又舍不得犒赏，总是积攒下来。才一两日，便有人昏倒在操练场上了。老保长自此定下一规矩，凡前来训练的青年，可在他本人手中拿得窝头两个。这一来，原本满怀殷愿的林杰时就愈发有了违逆家长的理由。面对着林重五软硬兼施的种种手段，强令他待在屋内不准外出，他又怎会如此安心躺在生满食人血肉的虱子跳蚤的破败土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