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德里亚科夫：3、7、A（中）(12)

杜比宁这个工段两年前是整条江上从源头到出口最艰苦的一段。大头滩老是把原木抛到多石的地方搁浅，一个夏季总有好几次在那里形成严重的阻塞。流送任务繁忙的时节，往往一昼夜得工作十二个小时。及至秋天将临，流放工人都已累得筋疲力尽。所以那时决定自力更生修一道坝，不让原木搁浅。
这是用表面有许多小孔的巨石一块一块垒起来的！总共该有多少块石头！这四分之一公里长、两人高的堤坝也不知有几千吨重。所有这些石头都是二十多人冬天靠普通的杠棒、绳子和唯一的一匹马垒起来的。几千吨石头哇！也就是说，平均每一双手得抱起并搬运好几百吨哪！……
当时杜比宁跟大伙一道搬石头，在严寒中冰冷的石头隔着帆布手套仍冻得手指麻木。此刻他踩着一块又一块石头，心想，假如这里的全部工作——拆除插垛、清理抛上江岸和浅滩的原木——在某种奇迹的作用下忽然变成一块块垒起的石头，那么，亚历山大·杜比宁担任工长以来的六年中，在这个工段上已巍然崛起一座雪峰直插云端的高山。堤坝确实令人惊异，可这是捎带着干的。流送工人们对它已经习惯，犹如对大石滩持续喧嚷的水声已经习惯一样。亚历山大·杜比宁不时为他所带领的这一班人隐约感到自豪：“是些肯干的汉子，没话说。不是白吃饭的……”

堤坝走完了，圆石铺面的斜坡尽头就是食堂的墙壁。从食堂转角后面映出宿舍窗里的灯光。时间相当晚了，可是那里还没睡……
原先认为一切正常，日子过得挺好，这种自豪和踏实的感觉消失了。“又在那里打牌！……”
一个落泊者，像被生活撇去的浮沫，现在却摆布着二十个身强力壮、理智健全、懂得自爱的成年人。而他，工长杜比宁，在工段上一向说得到做得到的人，想要走到宿舍里去说：“够了，伙计们。结束胡闹吧！”——却不那么简单。
一切都好，一切正常……然而真的一切都好吗？吃饭不愁，高枕无忧，甚至太安稳了——睡眠和工作，工作和睡眠……
杜比宁可以在天寒地冻的日子里让他们去搬沉重的石头。因为必须这样做！他可以命令绝非向来不贪杯的流送工人：在工段上不准喝酒。因为必须这样做！这“必须”二字便是亚历山大·杜比宁的力量所在。但如果现在去没收他们的纸牌，他们马上会大叫大嚷：
“难道我们没有自由，什么都得听你的？你也管得太宽了——连牌也不让玩。这对工作有什么妨碍？没有。那就少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