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德里亚科夫：3、7、A（上）(13)

杜比宁在一把椅子上坐下。
“你也坐下，你的姓名是……尼古拉·布舒耶夫。咱们谈一谈。”
“对。本人就是尼古拉·彼得罗维奇·布舒耶夫。我本想去下游的托尔缅加，不料来到了你们这儿。请原谅我事先没有通知你们来接我。”
“别装疯卖傻。你打哪儿来到此地？”
“我原来在伐木场工作……”
“是逃跑的？……”
“那边的头头是个畜生。压根儿不当我人看待。反正认定你蹲过班房，是刑事犯罪分子、骗子、渣滓。我跟他性格合不来。”
“真的是性格合不来吗？”
“为了这个混蛋，不得不掉头转向。眼不见为净……我连已经挣下的二百卢布也没拿……”
“你蹲班房为了什么事情？”
“说是作了案。我也不否认，作案就作案吧。”
“湿手的①？”
①译者注：指命案。
“上帝保佑，没有的事。”
“那么是盗窃？”
“咱们不去细谈这些，头头。我只说一句：是陷进去的。”
“当真？”
“信不信由你，我已经不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再也没有兴致东闯西荡。”

“你原籍在什么地方？干吗到伐木场做工，不回家里去？”
“我的家在帽子底下。我在哪儿把帽子戴上，哪儿就是我的家。”
“对故乡家园也不向往？”
尼古拉·布舒耶夫用眼睑遮住一双玻璃一般透明的浅色眼珠子，苍白而又没刮胡子的脸有一瞬间变得毫无表情、讳莫如深、十分乏味。偶然问一句话便把做作的欢喜赶跑了。
“向往又有什么用？”他略一迟疑后答道，“我知道两手空空回到故乡是什么滋味。”
“可我听说：蹲在里边的人也都有活干，出来的时候带着钱。”
“兜里本来有几张钞票，只是在火车上跟一个人玩牌给缴销了……”
杜比宁稳坐在椅子上，上衣前襟敞开，鸭舌帽檐拉得很低，他以平素那种略带愠色的姿态从容端详着对方。
“如今你打算去哪儿？”他问。
“去哪儿？……去托尔缅加。到那儿的转运站能找到活干。”
“有什么专长没有？”
“我干什么都是能手：掘树桩子、挖地基坑、推滚木头……”
“这么说，你没有专长？”杜比宁在椅子上挪动一下身子。“听着，”他侧着脸向旁边说，“你可以留在我们这儿。跟大伙一样干活。每一个流送工人一个月好歹总能挣上两千左右。你没有家庭负担，你一个人的伙食和衣着从工资中顶多花掉五百卢布。一年就能挣上一万五到一万八。那时你乐意继续留在我们这儿也行，乐意到天南地北也行。我是可怜你没头脑才这么说的。你不愿意——我们也不强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