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岛由纪夫：彩绘玻璃(12)

的名义着眼加以想象的极普通的办法）——样子里，我总是强烈地感到，似乎有一种做作的、只有自己明白的勉强伪装出来的部分，不能一口咬定是因为年老。
关于这些事情，我也未曾预料到。只是被一种心情驱使，先写下来再说，不是为了给人看。狷之助的青春，使我稍稍变得顽固了。我的内心很想彻底弄清楚他的整个青春。然而，不多久，我在其心底的告白之中，发现我具有以此将他的青春还原于自身的愿望。反躬自省，感到有不少卑微之处。我果断地将此舍弃。舍弃之后再注之以爱。但不论如何舍弃，他都倏忽被看作我的敌人，他也似乎对我持有反感。我不再反省。不论怎样，如此遭人敌视的外貌，酷似世上顽固老爷子辈的作为，却知道此种表现将为世间教育者和儒学家所赞美。伯父之爱如何？至于推测他青春花季一旦具有达于顶点的恋爱之情，我将以彻底的顽固的态度面对。予之心底仍然愿意援助青春及恋爱，即使遭世人诽谤，也要力求深刻理解，此种心愿并非归于全无。予深知如此实行之外，自无其他保持予之体面之方法。
六月十七日。今年夏天，决定去弟（狷之助之父）之别墅。看来他将在新加坡熬夏了。他来信说，今年很忙，不能回来，就请自由地使用别墅吧。南轻井泽，雷雨稀少。我曾应邀在那里住过两三次，感觉非常舒适。房子由他自行设计，直到现在，我依旧佩服他的聪明能干。

房后紧挨着白桦树林，那里空气之爽净，形容起来，简直如饮香槟。穿过森林，可以听到水车咯吱咯吱咬牙似的声响。那副假牙已经咬碎了吧？看来，打那时候起，水车附近就开始陆陆续续建别墅了。
走到水车旁边，就能闻到古老烟草烟油般的香味儿。后来听说，那是一种芹菜。积木般漂亮的洋馆围墙边，茂密的葛蔓丛中，不断传来小鸟的鸣啭，那声音听起来，仿佛是从自己内心发出的。我在体内寻找着，看有没有可以保留这种声音的弹簧装置。轻井泽的空气，确实能使人过着疗养院一般机械的生活，具有将人的身体改变为机器的奇妙的魔法……
六月三十日——今年的假期，将同伯父伯母一道去别墅。真是个极好的机会，与则子的家相隔只有五六户！
轻井泽，给我们罗曼，给我们悲戚。那里的空气很特别。云在山头对面皱着脸，紧接着，远雷轰鸣。
不知为何，我对她房间里的窗帷十分在意。看到那窗帷，就像看到稚拙的草莓或樱桃的图画。我俩外出时的行仪中，那窗帷摇动起来，似乎为我们播撒天真的童话般的感情，就像天上的滑稽之星。
朝雾中，我发现她的帽子隐隐约约临近了。我佯装没看见而向她走去。牧场上，牛群浸润在雾的牛奶浴场里，正被挤着奶吧？我无意中撞上她了。她瞧着我若无其事的面孔，瞬间里品味着奇怪的心情，接着马上识破我的把戏。她略显娇嗔，扭曲着唇角。我假装不知交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