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岛由纪夫：彩绘玻璃(13)

“干什么呀？等等。”
“哦。”
“什么‘哦’啊？”她发出悦耳的人造宝石般的笑声，叫住了我……我迷迷糊糊走在路上，额头老是碰到树枝。
这时，松鼠弹跳起来，将尾巴贴在脊背上，慢慢腾腾逃走了。在那里，我又感受到隔着玻璃窗所看到的风景。仔细一瞧，玻璃已经碰到前额了。玻璃对面的景色一派清澄，不管走到哪里，风景和我们的距离都是一样的。这些景色相辅相成，布局合理，随便在哪里切割，都是一幅天然绘画。就这样，我们被景色戏弄着一直登到山坡顶端，立即向下瞭望。我看到了和圣诞卡上完全相同的洋馆、烟囱以及小小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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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的朋友每天去教宗方氏谣曲①。起初不太喜欢，一学起来，便产生了兴趣。朋友也很高兴，自以为教导有方。“不久，我打算把您拉进我们协会。”朋友当着宗方氏的面毫无顾忌地说道。宗方氏深知，这方别墅地的青春的朝气，不会反叛自己，只会给自己带来欢愉。他经常散步。那些日子，在夫人影响下作过和歌，有时也写写汉诗。柔和，以能面②般的老迈使他衰老下去。看来一时顽固的他，蓦地变得亲切起来，这使夫人和猖之助多少有些害怕。难得的一场雨下了一整天，午后，宗方氏外出，夫人和侄儿呆呆地坐在露台的椅子上，谈论着先生的“柔和”。这时，突然两人不约而同地预感到先生的死。沉默之中，相互对视的面容十分苍白，双方都在对方内里立即读出了和自己相同的意思。为了淡化这种心理，夫人谈论起轻井泽的怪事来。于是，不知不觉将不安的悸动装扮成恐怖的悸动，转移过去加以改换了。

古老的传奇确实像中药一般，比阿司匹林更有效。
①译者注：能乐剧的舞台脚本。
②译者注：能乐剧演员戴的面具。
其实，狷之助的青春是无所顾忌的。他从早到晚，不是骑马就是骑自行车到处乱转。则子以前的深刻，在这里也显得有些轻薄。她因而变化了。她的面孔像明艳的花朵。这使得猖之助快乐无比。为什么呢？因为那面颜与自行车的金属片和玫瑰花十分相似。和所有的男人一样，猖之助的爱使他养成以集邮者的目光看待她。这丝毫不是什么危险的事。因为每当写信给她，他就能从那枚邮票上感觉出她的发香。
秋子歌会中的老会员，三分之一的人都到这座村子避暑来了。女人们到旅馆吃饭，乘D夫人或F夫人的汽车兜风。秋子经常坐在车里，看到狷之助和则子，还有好几对年轻人骑着自行车疯跑。每当这时，她就体味到一种奇妙的感动。随后，从这种感动中，她不由哎呀一声，突然想到，眼下他们已经超出自己所在的这群人一段好远的距离了。为了寻求自我安慰，对于这种由年龄差而产生的奇妙的自我意识，她硬是觉得自己是用全体成员的眼光看待的。然而，可悲的是，她们每个人都是这种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