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绢》芥川龙之介(2)

先生每次把书籍放在膝盖上时，就想起夫人和岐阜灯笼，以及灯笼所代表的日本文明。先生深信，日本文明最近五十年里在物质方面获得了相当显著的进步，但在精神方面几乎没有看到明显的发展。岂止如此，从某种意义上说，精神文明正在堕落。那么作为现代思想家，当务之急便是研究究竟有何办法可挽救这种堕落呢？先生断定，除了日本传统的武士道，别无他法。武士道绝非是狭隘的岛国国民的道德所能衡量的，其中甚至包含着与欧美各国的基督教精神大抵一致的东西。如果能够以武士道精神认识现代日本思潮之趋势，这不仅是对日本精神文明的贡献，也有利于欧美各国国民与日本国民的相互理解，或许还能促进国际和平。——先生一直立志于在这个领域成为连结东西方的桥梁。正因如此，夫人和岐阜灯笼，以及灯笼所代表的日本文明，在先生的意识里，它们相互之间保持着一种和谐，这绝非不愉快之事。
但是，在获得几次这种心理满足以后，先生发现自己的思绪飞往与手上的斯特林堡甚远的地方，于是不满地摇摇头，眼睛又回到细小的铅字上，重新开始认真阅读。他刚好看到这样一段文字：

演员体会最普通的感情，发现一种恰如其分的表现手法。当他通过这个方法获得成功的时候，就不论情况是否合适，一方面由于驾轻就熟，另一方面也由于已经获得成功，动不动就运用这种手法。然而，这就是“表演模式”……
先生与艺术——尤其与戏剧，本来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关系。即使是日本戏曲，至今也只看过屈指可数的几次。——他一个学生写的小说里出现“梅幸”这个名字，素以博闻强记自负的先生对这个词语却不知所云。于是在为该书写序的时候，他把学生叫来，问道：“这梅幸是什么意思？”
“梅幸……吗？这个梅幸，就是丸之内帝国剧场的专职演员，现在正在《太阎记》第十场里扮演操这个角色哩。”身穿小仓裙裤的学生恭敬地回答。
所以，先生对斯特林堡笔致简练地评论各种表演方法的文章，谈不出任何个人见解。他只能联想起在西方留学期间看过的一些戏剧中的某些场面，从中感觉几分兴趣。就是说，这和中学的英语老师为寻找英语的习惯用语而阅读萧伯纳的剧本没有多大区别。兴趣嘛，毕竟只是兴趣而已。